云烨带着云阳往长安西市走。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云阳问。
“胡不归客栈。”此处是乌然的据点,是目前最为安全的谈话地。
胡不归内的胡商往来不绝,镶嵌着各色宝石的舞台上,美艳的舞姬们翩翩起舞,台下宾客欢呼叫好,大有一掷千金的豪爽之势。
身段婀娜的老板娘一眼便注意到了云阳与云烨这两张汉人面孔,施施然走过来,笑问道:“两位是第一次来?”。
云烨将乌然的信物交于老板娘:“劳烦找间隐蔽的房间。”
异域长相的老板娘结果金镶玉坠端详了一阵,勾起了然的笑:“哟,那些东西原来是客官你的,可算是把您盼来了。”
“跟我来吧~”老板娘将玉坠的璎珞套在食指上,随意地转圈,将他们领到一间客房内。
“你们先聊,我去准备。”
这间房间陈设平平无奇,但当老板娘关上门出去后,外边嘈杂的乐器声、欢呼声就一下静止下来,耳边是针掉下也能听见声音的安静。
云阳这一路心中都有疑惑,此时见他神神秘秘将自己带来此处,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云烨道:“阿泠她没有去北狄。”
“什么?”云阳惊讶地瞪大眼,连他对云泠一反常态的称呼也顾不上奇怪,急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简短几句话,云烨将事情和盘托出。
云阳从一开始的惊讶,转而变得沉默。
“泠儿她,还好吗?”
云烨点头:“她现在很安全。北狄暂时不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但大哥,云家不能坐以待毙。”
云阳脸上浮现出严肃的神情。
云烨接着说道:“阿泠还强调,我们务必与九皇子取得联络。”
“世寻兄......”云阳念着赵世寻的名字。此前边城一事,九皇子曾暗地告诉他幕后主使已快查清,之后却没再提起过此事。听见云泠强调了他的名字,云阳心中暗暗有了猜测:“好,我去想办法。”
“父亲那边,我也会去尽力劝他。”分开前,云阳承诺道。
*
西域附近的沙匪似乎越演越烈,为了护卫商道安全,云严昭和云阳均点兵出征。
大军出城后,突然有一天起,长安街头巷尾流传起了一件天家丑闻:太子并非皇室血脉。
龙椅上的男人看着手上的暗报沉了脸色:“造谣之人是谁,朕给了你们这么多的时间,竟然还没有查清楚吗?”
“回禀陛下,所有人都说是从一个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臣按照他们的描述将长安里外翻了三遍,实在没有发现符合描述的人。”
皇帝的眼危险地眯起,言语间全然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生命的不屑一顾:“朕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蒙面暗卫跪下,求情道:“陛下,但是臣有新的发现。您可还记得,多年前,在皇后娘娘的品秋宴上,曾有一老宫女失足落水而亡。”
“咳咳,接着说。”秋日干燥,他感到有些口干。
此时,贴身内侍胡万才端着茶水进殿内,恭敬道:“陛下,奴才为您刚沏的热茶。”
他是皇帝的心腹,皇帝对他极为信任,于是端了茶水饮用,摆手示意暗卫继续说。
老宫女是太子的乳娘,顺着她的死查下去后发现,谣言也许并不是谣言,但更多的证据仍需要查明。
皇帝又给了暗卫一个月时间调查真相,但留给他自己的时间却不多了。
皇帝的身体随着天气转凉逐渐地垮了下去,直至有一天清晨,胡万才等了又等,也没有等到龙塌上的帝王睁眼。
天际寒鸦飞过,火红的枫叶飘落,就似一场血雨。
第40章 云氏一族愿追随九皇子,……
长安城中一夜缟素, 东西二市所有店铺关闭,门前左右各挂一条白绫。
宫中的丧钟缓慢而沉重地低鸣,自先皇驾崩之日起, 每日早晚鸣钟八百。一声一声,撞得城中所有人心里惶惶戚戚。
宫墙之内, 太后一袭素白麻衣,腰系粗麻绳, 形容枯槁, 扶柩低泣。
“自先皇驾崩以来, 太后娘娘日夜守在灵前哭泣,身体都快垮下去了。”新入宫的宫婢们低声窃窃私语, 感叹着先皇与太后鹣鲽情深,见者无不为之动容。
新皇赵世安身着玄色丧服, 腰系白绫, 神色同样沉重。
他行至太后身边, 扶住母亲的双臂,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流下了悲痛的眼泪。
自先皇驾崩之日起, 赵世安每日只是一盏轻粥, 不沾荤腥,为先皇祈福。
“皇上实乃当世孝子之典范。”群臣下跪赞颂。
与圣德贤明的新皇相比, 因记恨先皇与太子, 不顾父子之恩, 背弃兄弟之情,先皇驾崩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九皇子赵世寻,不仅是如今朝廷的通缉要犯,也是人人唾弃的对象。
而皇宫之中, 与九皇子失踪后引发的大混乱相比,还有另一个人的消失显得悄无声息,那就是先皇多年的贴身内侍——胡万才。
玉门关,云家守军驻地。
黄沙连天,边关城墙高耸,连营数百里,兵甲肃穆。
先皇驾崩的丧报终于传至西域,云严昭拿着手中书信,目光在那白纸黑字的简短文章上来回巡视许久,终究是掩面长叹。
按照规定,云家应该要即刻赶回长安,为先皇送行。
可是云阳挡在他的身前,旁边站着的另一人,与这封快马加鞭的信件一前一后抵达玉门关。他身着玄衣布甲,风尘仆仆,正是消失的九皇子赵世寻。
云阳道:“父亲,我们不能回去。如今先皇已逝,新皇多年来一直视我们镇国公府如眼中钉、肉中刺,今日回去长安,如若今后有变,云家就是瓮中之鳖,只能任人摆布!”
“阳儿,你们,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日?”云严昭看着自己的孩子,“你告诉父亲,先皇的驾崩,没有你参与其中。”
云阳摇头:“父亲,孩儿发誓,不曾参与。”
赵世寻上前一步:“镇国公,云家此次驻扎西域,确实是我也阳兄商议后的决定,但我们此举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并没有做任何大逆不道之事。但父皇确实死得蹊跷,我之所以这样仓皇逃出长安,就是料到赵世安要对我下毒手。”
云严昭道:“太子...陛下他为何要如此对你?”
“因为我知道他的秘密,我活在世上一天,赵世安就不能安心一日。”
这话触及到了天家秘辛,云严昭自知不能多问,沉默思索。
营帐内,气氛一时胶着。
此时,帐帘被人从外面挑开,银甲寒枪的云烨走了进来,另一只手似乎提着什么东西,随手往三人面前一扔。
云严昭定睛一看,云烨扔进来的竟是一个人,胡万才!
“九皇子、师父、大哥,方才守营将士来报,发现此人在营帐前鬼鬼祟祟,遂将人捉拿到末将处。”云烨禀道,“他自称先皇贴身内侍,末将觉得他可能对于你们讨论的事有用。”
“胡万才?自父皇病逝后,你也不知所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赵世寻问道。
胡万才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了眼面容严肃的几人,神神叨叨似的念叨着:“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留在长安是死,留在此处也许能有一线生机。说罢,说罢!”
他道:“在先皇病逝后,皇后立刻赐了奴才一杯鸩酒。幸得我此前早有准备,将早准备好的假死药用了,这才得以脱身。”
“皇后?她为何要赐死你?”云严昭觉出不对,追问道。
“因为、因为!”胡万才蜷伏在地,涕泗横流说道,“皇上、皇上他并不是病逝的!”。
“是皇后给了我一种毒药,让我每日加在皇上的茶水中。这种药无色无味,毒性可以缓慢地侵入到陛下的身体中,直至药石无医。”
“本来、本来每日的药用量小,皇后和太子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圣上逐渐失去意识,尽早传位太子。”
“但是太子和皇后等不及了,他们害怕自己的秘密被查出来,所以逼着我一再加大剂量,先皇这才走得这么急。”
“又是秘密。”云严昭怔忪道。
胡万才飞快地看他一眼,道:“如长安近日的流言所言,太子并非陛下血脉,乃皇后娘娘与何丞相私通所生。”
这样一来,事情便都能说通了。
云严昭没有轻信胡万才的话,他质问道:“你既已靠假死逃出生天,为什么还要跑来玉门关前?为什么不直接隐姓埋名逍遥自在?”
胡万才摇头苦笑道:“回镇国公的话,新皇为人多疑,我能靠假死脱身也是因为他要处理国丧,事务繁杂忙不过来,等哪天他反应过来了,让人去死人堆里找我的尸体时,我的伪装就败露了。如果不能扳倒他,奴才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也只会终日惶恐难安,后半辈子怕是没一日敢安眠。不如投奔镇国公和九皇子,在世人面前揭开赵世安的假面具。这样到时候就算九皇子和国公爷还要清算奴才的罪恶,也希望能记得奴才曾经的贡献,留奴才一命。”
赵世寻面上逐渐浮现出哀戚之色:“如果我没有让人散布太子的谣言,他们也不会下这样的毒手。竟...竟是我害了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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