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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锁 (卿隐)


  此时晋滁已经在官船上候着。
  林苑几乎被人架着近前。
  晋滁看着面前这头发乱蓬蓬的人,头发发白,肤色发暗,一身粗布烂衣。她扮丑扮老,苦心经营至此地步,就是为了能彻底的逃开他。
  他森冷的扫她一眼,面上没有多余情绪,只挥手示意那御医近前。
  王御医小心近前,颤巍的伸手去给她把脉。不成想那本是麻木的犹如雕像的人,却好似在此时回过神来,猛地一挥手将人推开。
  海上的夜里并不寂静,海浪击打船身的声音,海风呜呜呼啸的声音,以及海鱼拍打水面海鸥偶尔的叫声,都不时响起。
  可此时船上的气氛却死寂的犹如在鬼域。
  林苑猛地抬头,对上晋滁投来的骇沉目光,颤声道:“你放过我可成?你放过可好!”
  “你何必赶尽杀绝?”
  “给我条活路,又能如何?”
  “我就一女流之辈,能碍着你什么?”
  “你为何就不能高抬贵手,非要苦苦相逼!”
  晋滁却陡然喝道:“把脉!”
  御医被这声喝得心惊胆颤,正应了声,刚要再次上前去把脉,却听得一声似冷似恨的声儿。
  “不必了!”
  林苑直视着对面的男人。
  是他,扼杀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清楚的知道,自此以后,她不会再有逃出去的机会了。她不会再有丝毫的机会,至死都不可能再逃脱他的掌控桎梏。
  满身心的心灰意冷,折磨的她几欲发疯,对他的恨怒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焚烧殆尽。
  “我没有身孕。”她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的异常清晰:“是我用药推迟了月事,而非有孕。这般答案,你可满意?”
  海鸥陡然一声尖叫划过长空。
  晋滁猛地握了铁鞭上前,对她劈头盖脸的挥了下来。
  “你为何这般对我!”
  鞭身砸在船板上,直接砸裂了一道。
  可想而知若落人身上,定会令人皮开肉绽。
  林苑听得他这般问,却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却是似哭似笑。
  “那你想让我如何待你?归顺你,依附你,忘了你是我夫丧子亡的仇人,忘了你给予我的羞辱与灾难,然后欢欢喜喜的做你的后院的姬妾,给你生儿育女?”
  林苑目光嶙嶙:“你晋氏父子杀我夫,害我儿,我还能安心跟你过……我得多疯啊?”


第58章 给你安排的归宿
  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浇的人遍体生寒。
  明明四肢发冷,可他心里却犹如火烧,五内俱焚。
  “仇人, 仇人!”他脸色铁青的盯着她, 眸底似有烈焰燃烧:“原来在你心里,不过视我为仇人罢了!”
  之前在他看来二人浓情蜜意的相处时光, 于此刻, 皆成了天大的笑话。自始至终,她都未对他付过半寸真情,一切皆不过是她虚与委蛇的手段。
  “你将我逼至今时今日这番境地,莫不是还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
  “还是说,你觉得将我捞出教坊司, 就是对我天大的恩赐?我该五体投地, 感激涕零?”
  “可笑至极!我是该感激你让我家破人亡,还是感激你将我打入教坊司, 逼迫我侍候你, 取悦你,成为一以色侍人的玩物?”
  “在我心里,你与那些色欲熏心的嫖客, 恶霸, 没什么区别。”
  “家破人亡,跌入泥潭, 被家族所弃,被世人轻贱。”
  “我已然这般处境,你却还嫌不足,不想予我半寸喘息之地!”
  林苑看他:“我恨你都不及,何来其他。”
  晋滁猛地攥紧了长鞭, 额头青筋绷起。
  如今撕破了脸,林苑什么也不惧了,定定看着他问了句:“你可知,我此生最后悔的是什么。”
  晋滁却骤然变了脸色。
  这句问话明明不轻不重,可他却陡然似寒锥刺骨,寒意在骨髓里翻绞,尖利的不啻于针挑刀挖。
  “我此生行事从不后悔,唯独一件……”
  “你闭嘴!!”
  林苑片刻不顿的将话径直传入他耳内。
  “那便是后悔认识了你。”
  最后一句声落下的时候,晋滁猛地踉跄倒退两步。
  天空开始淡白,黎明即将到来,可在他看来,天地万物于此刻好似都黯然失色,死气腾腾。
  他大口喘着气看着她,嘴唇发白,脸色青灰,唯独双眸猩红的。
  海风扫过船板,刮得她的面冰冷,也刮得他的眸赤红。
  “好一个后悔认识。”他突然大笑,似癫似狂:“孤会让你明白,什么是后悔。”
  他猛地大喝:“来人,押她进舱,严加看管!”
  一声令下,几个侍卫忙要过来抓她。
  此时林苑却陡然从袖中摸出把尖利的剪刀,在晋滁骤变了面色疾步欲上来夺过之前,猛地戳伤了自己的额头。
  殷红的血顺着眉眼流下的时候,剪刀已经哐啷落地。晋滁抓着她的手腕,力道强劲的几欲捏折了腕骨。
  林苑任由那血蜿蜒至她颊边。
  “欠你的还你。欠你一分一毫,都觉得分外恶心。”
  沁着凉意的声音落入耳中,却是直接扎进人心底。
  他看懂了她的厌恶。她憎恨他,憎恶他,不肯与他再有哪怕丝毫的牵扯。
  闭眸瞬间后,他猛地睁开。
  松开了对她腕上的桎梏,他抬手用力抚去她面颊的血,强擦上了她苍白的唇。
  “你欠我的何止这些,别急,慢慢来。”他满目阴骘的俯了身,在她耳畔一字一顿道:“别想死,你知道孤手段的。”
  船只靠岸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放亮了。
  白日的时候,本该是教坊司最为清闲的时候,可今日却与以往不同。
  整个教坊里都透着股紧张劲。
  楼里楼外都有侍卫把守着,肃立不动。
  很快,又有一群侍卫进了坊内,进来后分两侧而立,恭谨的垂首迎着后头的主子。
  阔步而来的男人身躯高大,着朱红色团龙常服,满目冰冷的走向楼里。
  其后头则跟了几个婆子,押送了一个身子单薄的女人,垂头披发的看不清面,可那狼狈之姿却能让人瞧的真切。
  来的一行人虽多,却没有人喧哗,气氛里无形中透着些肃杀的意味。
  楼里的人大多都瞧出气氛的不对劲来,也没人敢闹出动静,能窝在房间里不出来的,皆谨慎的在房里待着。
  鸨母已经按照要求备好了房间,这会忙过来回禀了声。
  田喜小心往他们主子面上瞄过后,就对那鸨母使了眼色,示意她带路。
  鸨母就仔细在前头引着路。
  去的是后院的偏僻厢房处。
  一路上她没敢往被押送的那人面上看。饶是内心万分惊异,却也不敢乱瞄半眼。只是脑中闪过那人刚被推搡进来时候,那苍白面颊上的血污,额上骇目的伤口,还有那满身潦倒的模样,光是想想就觉得一阵心惊。
  她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可瞧这模样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厢房处在整个教坊最偏僻的角落,曾经是用来放置杂物的。
  背光的房间有些阴暗,里头窗户被人一概钉死,拉了帘子半丝光都不透。空间亦有些狭窄,里面家具摆放的不多,唯有张不大的床,还有张靠墙放的破旧小桌,再就是简单的器物。
  放眼观去,整个房间逼仄,褊狭,压抑,阴霾,昏暗……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从窄小的房门进入后,宛如进了座不见天日的牢狱。
  偏僻的房屋远离其他人居住的地方,只怕连夜里最热闹的时候,此地却传不进丝毫的笙箫声。
  光透不来,声透不进,这里犹如死地。
  “这是孤给你安排的最后的归宿。”
  晋滁看向不见天日的室内。
  “可满意这般结果?”
  他注定得不到回应。
  面前之人恍若未闻,孤零零的站那,好似没有感知的枯木。
  他垂落了目光,最后朝她面上扫过一眼。
  那沾了血迹的清瘦面上,似冰冷,似麻木,唯独缺没有妥协。
  他终是缓缓抬了手。
  几个婆子就推搡着林苑进了屋。
  晋滁往房内的方向看了眼,而后猛一攥拳,转身大步离去。
  同一时间,房内隐约响起链条碰击的声音,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那凄厉的咬牙恨声:“晋滁!你不得好死!!”
  骂声传到屋外,田喜颤惊的头皮发麻。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前面正疾步而去的人,田喜悄悄慢了几步,招来那同样惊恐交加的鸨母。
  “盯着点,房内每时每刻都必须有人,知道吗?”
  田喜指指房间的方向示意,鸨母忙不迭的点头。
  “还是那句话,盯紧点,人要出了什么意外,你也甭想着活了……”
  “田喜!狗奴才还不滚来!”
  远处的一声暴喝让田喜不敢再磨蹭。
  只草草嘱咐了句,若有什么事就赶紧派人来跟他说声,而后就匆匆追上前去。
  鸨母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
  听着里头的恨骂声,莫名打了个寒颤。
  曾经屋里那位被太子接走时候的风光情景还近在眼前,这才隔了多长时间,就这般凄惨模样的被送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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