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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锁 (卿隐)


  “可是如今你已经是天下之主,而我已入了皇宫在你羽翼之下,谁人又能伤的了我分毫?当真不必如此防范重重。”
  饶是她嗓音柔软,眸含请求,可依旧无法动摇他想法半分。
  他起了身,拿过拧好的巾帕开始给她熟稔的擦身换衣。
  “阿苑想的太过简单了,皇宫内院刀光剑影不可计数,并非是你所能料到的。”他眉眼压低了半分,“阿苑,失去你的痛苦,一次就够了。”
  林苑听了这话只觉一股郁气从心底腾然而起,忍不住就急促了呼吸。
  好半会将这股情绪压下之后,她再一次看向他,不死心道:“伯岐,你知我素来畏热的,那铠甲沉重又密不透风,着实让我穿着难受。就让我别再穿它可好?我人在殿中又不乱跑,真的不必……”
  “阿苑。”
  他加重了语气打断她的话,转瞬又软了语气:“明日就让宫人多抬些冰鉴过来。有这些冰鉴降温,殿内应就不会热了。”
  “另外我又着人给你寻了箱医书来,等会就让人抬进来,你翻翻看可还喜欢。”
  林苑眸里的希冀之光渐渐散去。她缓慢的转眸望向立屏旁的书案,其上摆放了摞书籍,有医书有话本子,整整齐齐的摞那,数日都未曾被人翻过半页。
  往日里让她感兴趣的事物,如今见了,她却是兴致缺缺。那些书籍,她竟是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如此她被圈在这寸许之地,走几步路都难,纵是她将那些医书翻烂,将里面的医书学到了精髓,又有何用?他不用她谋生,不用她去给人看病,也不用她与人接触切磋医技,他只要她安分的呆在他画圈的地方,只令她老老实实的呆着不动就成。
  所以她再学那些何用?
  他见不得她的郁郁寡欢,可他又不愿在事关她安危的事情上妥协半分。
  几番隐忍后,他绕到她身前,俯身捧过她的脸,粗粝的指腹爱怜的擦着她淡色的唇瓣。
  “听我说阿苑,别因此抵触抗拒我,因为这世上唯有我是最不可能伤你之人。人心如鬼蜮,为了所谓权势富贵,任谁都可能变成刽子手,伤你,害你,哪怕是父母,子女,哪怕是兄弟,姊妹。唯独我,也只有我,最不可能伤你分毫。”
  他环抱住她,将她整个人视若珍宝的揽抱在怀中拥住,与她温情的耳鬓厮磨。
  “阿苑,你可知,我当真视你如命。”
  几日之后,就到了这月的十五。
  每月的十五,就是晋滁规定的,太子与木逢春过来给她请安的日子。
  晋滁为此特意取消了这日的早朝,陪同她一同见了他们。
  太子与木逢春一齐候在殿外,等内侍出来传唤,方前后脚的踏进殿内,齐齐叩首,给御座上的两人请安见礼。
  “都起来。”晋滁笑看他们二人道。
  今日的他换了身朱红色常服,腰腹系着通犀金玉环带,俊朗的面容含笑,周身气度随和,整个人看上去散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些慈父的温和。
  “来,到你们母亲跟前说会话。”他招手道:“有段时日未见了,你们母亲也甚是想念你俩。”
  太子前世自是见多了这一幕。只要有他母亲在身旁,他父皇自会收敛了所有负面情绪,整个人就会变得人畜无害似的。所以对于他父皇此刻宛如慈父的随和模样,倒也不觉惊讶。
  倒是那木逢春,见御座上之人与头回见面时的残暴寒戾的模样截然不同,心底还诧过几瞬。不过此时此刻他也无暇去想这些,他只想好好看看他娘,与他娘好好说说话。
  “母亲。”
  两人齐声唤道,围在林苑左右。
  旁边御座上的人淡淡笑着望着她。
  林苑眉目生笑,最先看向仅到御座扶手高的晋尧,笑问他吃的可好,穿的可好,问他进学事宜,再细问他平素的起居等等琐碎之事。
  待到问完晋尧,接着又将目光投向木逢春,照着上述问话也问了他一遍,不多不少,与问晋尧的问题不差分毫。
  木逢春强压着眸底酸涩,一一道来。
  林苑眸光含笑,不时点头。
  “去搬两个椅子过来。”林苑注意到旁边的晋尧不时地偷偷换着脚站,似是累了,遂朝大殿候着的宫人嘱咐了声,又额外吩咐道:“另外把瓜果端些上来,还有各类点心零嘴,也都……”
  “将这些吃食都打包给两位小主子带走。”晋滁冷不丁打断她的话,朝宫人不容置疑令道。对上林苑错愕投来的目光,他缓声解释:“你身子素弱,不宜太过劳累,若还有事嘱咐孩子,可让宫人过去带话。况且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两个孩子也累了。”
  林苑面上浮现恰到好处的笑容同时,就颔首应道:“的确是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她从两个孩子的脸庞上一一看过,面带温柔:“下月来这之前,都托宫人告诉我一声,都有何想吃的,我好提前让人备着。”
  两人或乖巧或闷声的应了。
  离开大殿的时候,木逢春没忍住回头眷恋的望了眼。
  他那高高坐在御座上的娘亲,鬓贴珠钿,外罩宫纱裙,尊贵又美丽。
  见他望来,他娘温柔的冲他笑着,还是如平常一样。
  可他还是觉得酸涩,觉得高座上的娘,像他娘又不像他娘了……
  夏去秋来,气候就清爽起来。几场秋雨过后,气温就一日低过一日。
  林苑在乾清宫里的日子一如既往,单调,乏味,寂静的如潭死水。
  修建皇后寝宫的逐项事宜已经俱备,选了个黄道吉日,就于乾清宫旁开始动工修建了。
  所以白日里,她倒是能隐约听到旁边传来的些动静,虽然略显嘈杂,可好歹让这宫殿里头不那么静了。
  日子就这般一天天的耗着,她也不知自己还能忍受多久,可每当自己觉得快忍到极限受不了之时,偏又安然捱到了第二天清晨。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他的病却好似越来越严重了。
  林苑实在不明白,若说他的病因是她,如今她已然留在了他身边,为何却不见他有转好的倾向,反而对她的控制欲越来越强,变本加厉?
  她实在是想不通他。
  难道是先前多年的压抑开始反弹,一旦释放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明白,也身心俱疲。
  从入宫以来,她尝试顺从他,试图渐渐驱散他那令人不可理喻的掌控欲,偏是好赖话都说尽,却都如何不管用。随着时日愈久,他就愈发的疑神疑鬼,好似在她周围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皆是恶人。饶现在不是,将来也定是要伤她,害她的恶人。
  他甚至连逢春与他亲子晋尧都信不过。
  他说他们纵然是她所生,可并非是她一手带大,又焉知他们内心对她是善念还是恶念,是濡慕还是仇恨。
  林苑当时差点没变脸直斥他脑中有疾,精神失常。
  可到底还是忍下了。惹他不快,他自不会拿她撒气,只怕却是会去发恨的磋磨旁人。
  她遂只能生生忍下,而后在他变本加厉的掌控中,一日皆一日的熬着。
  她以为她大概还能熬许久,殊不知,压倒她的最后一根草就那般冷不丁的不期而至。
  “你……再说一遍?”
  刚脱了束缚的她觉得身上有些冷,牙齿都忍不住打着颤。
  他忙将她抱住,缓声劝她:“会圈出足够你走动的地方,不影响你起居生活。阿苑,此番我难得找到墨家后人,有他们来给这里设机关,保证任谁也打不开。如此,你方能安全。”
  林苑听得浑身发抖。
  他竟想在御榻周围圈出一片地来,而后四面围上细密的栅栏,加上重重机关,将她圈养其中!
  这一刻,她被他的丧心病狂惊的两耳失聪,脑中嗡声一片,好长时间听不见任何东西。
  她想扇他,想打他,想抓起旁边的花瓶狠狠砸向他脑袋,看看他脑中究竟想的是什么。
  他怎么敢如此作践她,他怎么能!
  “伯岐,你……可是想逼死我?”
  “你胡说什么!” 晋滁勃然色变:“阿苑,你当知我忌讳什么,这般话日后莫提。”
  林苑手指死死揪着他衣襟,从他怀里抬眸颤栗的看他:“你既不愿逼死我,那就给我一些可以喘息的余地,可好?”
  “听你意思,可是在我身边令你窒息了?阿苑,是你亲口与我说过的,此生会只选我。”他径直盯入她眸底的目光转厉,寸毫不让:“阿苑,既然只选我,那为我妥协几分,又有何不妥?”
  这一刻的林苑,真正体会到了,何为铺天盖地袭来的绵密窒息之感。
  她无意识的蠕动着唇瓣,他却当她还想要分辩,当即挥手冷声道:“莫再说了。等明个,我让太子跟木逢春他们过来看……”
  话未说完,林苑就软了身体倒了下去。
  “阿苑!!”
  他惊慌失措的抱起她,面上惨无人色。
  “来人,快叫太医!快啊!!”
  林苑从昏沉中再次转醒的时候,就见榻边的人正牢牢握着她的手抵在他额上,似祈求,似惶恐,掌心里皆是汗。
  “阿苑,阿苑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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