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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钟,琥珀浓 (容九)


  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常菜。有蜜藕、葱烧排骨、焖黄鳝、萝卜花以及一小盅山笋炖鸽子,这才叫勾馋虫,她夹起排骨送嘴一嚼,沈一拂给她盛饭,不时提醒她慢点、配点汤,两个侍从军头头一回看帅一个劲贴着姑娘坐,挪不开眼地瞅着,光看不吃,差点惊掉下巴。
  直到送完客的江随回来汇报工作,她盯着惊诧了好半晌,沈一拂才半开玩笑说:“如今江随是我的副官,自己,信得过。”
  江随冲她鞠了一礼,笑说:“任凭五小姐差遣。”
  她哑然,“看来,我不在北京期间,发生了不事……等等,那是?”
  这才看清江随进门捧着的箱子有个木匣——不正是被林擅自撬开的那个?她惊喜,打开看,东西都在,沈一拂看她一封一封数信,拉她回到餐座:“加上你衣的那一封,六十一封,都没丢。”
  她讷讷不知何所语,“看来,我睡觉期间,也发生了不事。”
  “你先吃,想听的我都慢慢说给你听。”
  换作平日,沈一拂尤其不会在饭桌上谈谁的不是,这一餐破例聊了下早上的事。
  云知吸溜着汤,听到第句就给呛着了,“你是说,楚仙那个男朋友自己还匣子不止,她自己还送上门了?”
  “嗯。”
  “她说什么了么?”
  “记不清了,贼喊捉贼无非那些。”他递去手绢,“下巴。”
  “你继续。”
  “之后我忙过别的公务和应酬,就回来了。”
  她略表失望放下勺,“你这,难得聊点八卦,怎么还能跳过重要的分?”
  “重要的分?”
  “就是你是怎么戳穿她的,她的反应是什么?”
  他浅浅笑着,“你受了那么多苦,到头来,只关心她的反应?”
  她本想矢口否认,一想到自己在巡捕房度过那两个暗无日的夜晚,吭不出声了。他凳子挪更近些,“受了多委屈,都和我说说?”
  实际上,为什么撬锁、是如何被送进巡捕房,致上他心有数。但她经历过的,想替她讨,就得听她说。没想到她才说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被讯时听他们说,小七被抓到津警局了,还说什么招供,虽然我也不是很信……”
  “是假的。”他从边柜上那几份电报抽出一份,递给她,“他和金五昨夜还在码头起了冲突,这是早上我的发来的电报。”
  她那颗前一秒才安放的心,给这电报提回嗓子眼,“他怎么惹事啊?都说好了金盆洗手,再说,那个金武不是很难对付么?”
  沈一拂笑道:“也只有你还把他当小孩看。放心,小七筹谋了这么久,不会是轻举妄动。”
  “是,你们都长了,了不起呗。”
  “你刚才说到宁遇舟……倒是令有些始料未及。”
  “可不是么?他堂堂一个会长,好端端掺和别的事……我就在想,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我祖父留下的那几个‘生意’?”
  “比起整个宁适集团,林老爷留给你的那几间铺面,应该不至让他如此费周章。”他道:“但如果你被送去总巡捕房,他们就可以直接去银行查证你所有的资金来源。”
  她着实想不明白了,“祖父资助的学校就是几所贫困中学,社团多是科学社团,的就是伯昀哥的研究所……这些事,我固然不能说,但即便我说了,宁会长能得到什么呢?”
  沈一拂思忖片刻,“或者,他图的就是伯昀的研究呢?”
  她怔住,但听他分析道:“事一旦被捅出来,林遭难势必要惊动伯昀回沪。宁遇舟既扮着一副林挚友的姿态,只需动提出入股林百货、以及支撑研究所,林上下对他感恩戴德不止,石油研究他就可以正当参与。”
  她心头一跳,“那,如果福叔失踪、还有何味堂闭店,都同他有关系的话……岂不是说明他对祖父的生意经了解了不了?”
  沈一拂靠着椅背,:“你刚刚说,你坐他车的时候,他过我?”
  她点头,“新文学赛的事,其实就提了那么一句,我也不确是不是偶然。”
  他道:“能挑在小七去津、我在途中时候对你下手,光凭宁遇舟一个是推测不到的。就像北京的荣良、津的金武,甚至是我哥,每个都只是象棋中的一子,正的‘帅’,恐怕另有其。”
  这几个名字随便一个都是棘手至极,要连他们都是棋子,幕后推手得可怕成什么样?
  她心中一片寒凉,“我祖父都把保险柜的东西给烧了,他们怎么还不罢手?”
  沈一拂看向她,眉尖泛过一丝极为复杂的“色”,“你说过,关于林赋约的记忆……所剩无几,是么?”
  “清晰的就是火灾了……怎么起这个?”
  沈一拂唤来江随,念了几个名单让他去查,去书房电话,半个多小时都没回来。她也没胃口了,让撤了饭菜,捧起半杯凉茶去“露”台等。
  司令府卧的“露”台,有花有草有沙发椅,还有个葡萄藤吊顶,便如一个小型的空中花园。
  云知披了个毯子,蜗在秋千吊篮上反复想着他说的话,没摇几下困意来袭,好似打了个盹,突然被玻璃门推门声惊醒,回过头看他站在门边,“色”急促,身后江随看到她,忍不住说:“五小姐您居然在这……二爷还以为您去哪儿呢,到处找。”
  “啊,抱歉……我睡着了。”
  腿盘着有点麻,她一时站不起来,看他对江随说:“让他们别找了。”
  他上前,看她有些睡眼惺忪的,自己先失笑了,“我都不知道这还有个“露”台。”
  她轻声道:“阿成他们不还在门嘛……我还能被抓走不成?”
  “谁让你总是趁我不在,就到处“乱”跑。”他捞了把藤椅坐近,不待她发,先道:“我托联系到伯昀,让他尽快回到上海。”
  “这么着急的么……”
  “我们曾以为林老爷烧了那份文件,事会平息,即使没有那份文件,伯昀实则走了一遍赋约兄的路,如果幕后者图谋的是整个中国石油,他自然会成为第二个目标,这一年来他们按兵不动,并非放弃。你祖父托你照看‘生意’,落在有些眼中,或成必然。当然,这些猜测依据不足,但既然宁遇舟出手,我们要有所防范,也该让伯昀知。”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再说,他身为林长孙,有些责任是该由他来承担的,不能总让你背锅。”
  他说了这一段话,她都听得似懂非懂的,“他现在回来,会不会有危险?”
  “我会派去接他。”他道:“还有福叔、何味堂的事,我尽快调查清楚,林那边……就别再回去了。”
  她假装没听懂他的弦之音,微耷着脑袋,“你,你不也只是来上海开个会么?”
  “我这回虽为和谈来,任了护军使总还能留一段时间的,和在北京不一样,我会护好你,这司令府每个都是我的,你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她故意逗他,“你现在是威风了,我偏不同意,你还能关着我不成?”
  没想到他会错了意,以为她要回去,语气不觉加重:“嗯,关着也好。我不在的时候,就让阿成阿义盯梢,不会再让你回林,也不会让你那些不知所谓的见到你。”
  话音方落,“露”台玻璃门吱呀一声朝蹦,来送水的阿义见状吓一跳:“、帅……江、江副官说头冷,叫我泡点热茶来……”
  “出去。”
  阿义飞快放下茶盏,飞也似的关门逃开,奔回走廊,阿成见他面“露”惊慌之“色”,奇道:“见鬼了你?”
  阿义悄声说:“我听到帅说……要把云知姑娘关起来,再也不让她见她的……”
  阿成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不可能吧?你指听错了。我们帅和别不一样,是温文尔雅、是尊重了,怎么可能会如此……霸道?”
  “我听的清清楚楚,绝不会有假。有时候都有两面“性”,你吃饭的时候也见到了,帅对云知姑娘那表现,是不是要生吞活剥的架势?”
  阿成越想越可信:“难道……这就是每一个帅的必经之路?”
  “露”台上,云知她诧异抬眸,看他好似竟然当了,“沈教授这算是……豪夺强取么?”
  “我现在不是沈教授,”他凳子拉得更近,双手圈住她双腕,“是沈司令。军阀该有的陋习,我一个不。”
  “沈琹,我是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啊。”
  “听不出来。”
  “嗳,你这脾气怎么比小时候还要犟?”
  “在北京这一整年没见到你,好不容易见着了要是给你跑了,受那些不入流的的欺负,我的相思之苦不都白捱了?”
  月光下,她瞧出了他板着脸微翘着的嘴角,才知他也是在逗她。只是这话从耳朵钻到心,徒然鼻酸,小声说:“不是你一个捱……”
  从醒来开始一直忍着没哭,不停歇地聊着画、说着菜,议论别的事,就是想把开心的一面留给对方,但这一句,实在忍不住。
  他见她眸间起了氤氲,这才微微松开手,“妘婛……我只是……”
  “我没想哭,我就是……被风糊了眼。”她自己抹了一下眼泪,吸了吸鼻子,不想让重逢的气氛悲悲苦苦的,飞快转移了话题,“我、我之前听傅闻说,你在北京的时候中了枪,好一段时间卧床不起……是、是伤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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