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娘子抿唇,“就是田娘子你帮我的。”
“若不是你当初推我出来,又与大家说让我画封面,我也不会有今天。”
高娘子不好意思说道:“齐姑娘给的银子很丰厚,我与你五五分成。”
很可爱的想法。
不过,田莓心中早有决断,坚决摇头:“我不能拿。是你自己用心画才能有今天。”
银子肯定不能要,能得到别人的感谢,她已经很开心。
高娘子还要再说什么,被田莓阻止了。
“往后,会有更多的人来找你画图,那时你也要分给我吗?”
高娘子毫不犹豫点头。
田莓笑笑,也要不犹豫说出两个字:“不行。”
“我知道,你想谢谢我。”
高娘子闻言,猛地点头。
“可是,这种感谢只会消耗掉我们的感情。”谈钱伤感情这句话,在某些情况下真的适用。
“再说,我这样做,也不完全是为了你。”
高娘子脸上就差写上“不信”两字。
田莓哭笑不得,“是真的。”
“那是为了什么?”在高娘子看来,田莓那样说完全是借口。
田莓笑吟吟的,可眼里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是为了我自己。”
高娘子满脸不解。
田莓没有不耐烦,很认真解释:“是真的,是为了让我自己活得更自在。”
她指着外面,“你看,外面有多少女人正正经经出来做事做生意?”
不等高娘子回答,田莓自己报出了答案:“很少。”
“所以,就算是莓果园的东西卖得很好,就算我在十二家掌柜面前很有说话分量,可外面依旧有不少人会在背地里说我,”她补充道,“当然,我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但我又是矛盾的,我还是想让自己活得更自在些啊,也想让我的女儿以后也活得更自在。”
“这种自在,不仅仅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的自在,而是一种环境,一种氛围。”
“凭什么,男人出来做事做生意考科举都可以,而女人,除了生孩子养孩子,就不能做些别的?为什么女人就得遵守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田莓的语气很平静,可高娘子心中,却像是被投下了一颗大石头的湖,泛起层层涟漪。她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也从没想过为什么要遵守规矩,都是长辈说了,她就照做了。
电光火石间,高娘子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在教她画画时感叹过一句话:你要是男孩子该多好。
那时的她,应该也有过为什么她要是男孩子才好的疑问吧。
她希望她有过。
田莓望向外面湛蓝的天空,“所以,我真的是为了我自己,如果有更多的女人出来做事,有更多的女人可以凭借自己的才华与劳动获得酬劳,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活得更自在。”
她回头,注视尚且处于惊诧状态的高娘子:“我想要的是,无论我做什么,别人都不会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不知道,给你带来的改变,是好还是坏,”田莓真诚道,“但我希望是好的,你也喜欢这种改变,你会因此变得开心。”
高娘子毫不迟疑道:“我喜欢,我很开心。”
田莓笑道:“那就好。”
田莓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容又大了一些,笑出声来:“那就好。”
在这一瞬间,高娘子突然明白了田莓所说的“自在”是什么感觉。
田娘子笑起来的时候,真好啊。
她的头脑像是被疏通了一样,一下子明白了好多东西。
但田娘子还是往小了说。田娘子做的事,不仅惠及她一个人,还惠及许许多多的女人。
田莓像是感应到了高娘子的变化,道:“我也是个普通人,能做的有限。我能改变的,只有身边的人,比如你,比如秦家村的婶子们,比如我的女儿。我只希望,你们都能活得自在些。”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叫好声。
“说得好!”
第60章 抽奖了 万众瞩目。
女声乍然响起, 高娘子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田莓也惊到了。
不过,她更担心的是,刚才的话被不适合的人听到。
一看来人, 她的心放下一半。
齐思莹跨过门槛,几乎是冲到田莓面前, 激动道:“田娘子说得真好!”
她见屋里两人像是没反应过来,忙解释道:“我刚才走到马车, 突然想起有个细节忘了和高娘子说, 于是折回来。”
“然后……”她挠挠头, “然后,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
“真的不好意思啊, 我不是故意的。”
田莓起身,笑道:“没关系。”
她真诚望向对方:“齐姑娘不会觉得我的想法惊世骇俗就好。”
“当然不会!”齐思莹摇头, 反客为主, 给外面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门关上,田莓被拉着坐下, 听起了齐思莹的人生疑惑。
“田娘子说得太对了!我以前就在思考这么一个问题,为什么爹娘对我和哥哥的要求完全不一样呢?家中爹爹要上朝, 娘要打理家里, 哥哥们要读书,每个人都很忙,我一个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每次我问他们,他们总说看看书或者玩玩就好。”
“可是他们对哥哥们的要求不是这样,哥哥们天天早起, 练武习字念书拜师,而我,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他们也不会说我。别人会觉得这是宠爱,而我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空虚?”田莓试探问道。
齐思莹两眼一亮,“对,这个词好。”
感受出来了,这么长一段牢骚没喘半口气。
田莓心里好笑,而后又是一阵酸涩。
齐思莹父母给齐思莹的生活,并不是齐思莹想要的,可是这样的生活,却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齐思莹得到富足的生活,有了更多的余力思考人生的意义,反过来觉得这样的生活空虚。
但在田莓看来,没有谁对谁错、谁好谁坏之分。
不是有句话吗,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暗中明码标价。
“那你觉得,怎样才不空虚?”田莓反过来问齐思莹。
齐思莹道:“不满田娘子,我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明白了。高娘子擅长画画,她可以画画,你擅长做生意,你可以做生意,我发现我没什么特别擅长的,但是我可以学啊,我想找到自己擅长的事,然后一直做下去。”
“而且,你刚才说的,想要身边的女人都过得自在些,我对此深有同感……”齐思莹洋洋洒洒说了很多很多。
田莓听到这话,心中突然有个主意。
在齐思莹喝茶歇息的间隙,她道:“我这有个主意,是我想了很久,但现在还做不到的。可换一个人,比如齐姑娘你,却有可能做到。”
“是什么?”齐思莹一下子直起身子。
田莓说道:“慈善妇幼院。”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自认还没有到达这个程度,只能先照顾好身边的人。可齐姑娘不一样,你有家世有能力,慈善妇幼院也不是要养女人和孩子,而是让更多没了丈夫或者想要赚钱的妇人找到求生之道。”
“只是面前还有很多困难,比如,我们去哪里找到适合那些女子做的事,比如,如何让大家信任我们。”
想到齐思莹用惯了家中的仆妇,田莓进一步解释道;“这些妇人不会卖身,我只想她们凭自己的劳动换取酬劳。”
这个想法,在这个时代,的确有点天真。
可她还是想试一试。
“这真是……”齐思莹从没想过还能这样做,“我觉得很好,田娘子,我们做吧!”
比起公主,齐思莹身上多的是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也正是这股锐气,让她比别的大家小姐多了几分吸引人的生机。
田莓也正是出于此,才选择先和她说,而不是和公主说。
“你想好了,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事,也许三年十年都不会有什么大的成效,因为我们需要很充足的筹备,也许要到二十年后才能做成,也许很久很久都做不成,甚至有可能失败。”田莓提醒道。
她最怕齐思莹一股热血,凉了之后撒手不管。可如果对方这样,她也没办法。
齐思莹眼中燃起熊熊斗志,坚定道:“我知道,可我想试一试。”
“也算我一个。”高娘子温柔的声音加进来。
田莓朝她看去,她不好意思站出来,“我在一旁听了许久,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会像我一样的女人呢。”
她的眼中似有光芒,“说不定呢。”
田莓展颜一笑,“好,自然是人越多越好。众人拾柴火焰高。”
她们的年龄不一样,背景不一样,可是,心却一样。
这让田莓在这个时代找到了几分珍贵的归属感。
“只是,”田莓叮嘱道,“我们现在的想法,像一簇刚刚燃起的火苗,我们须先小小心翼翼保护它,让它燃得更旺,再放到人前散发光耀。”
齐思莹和高娘子若有所思,纷纷点头。
慈善妇幼院一事不是一蹴而就的,田莓便让两人先去忙要紧的,改日有空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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