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随驾前来的嫔妃,第一次被皇帝赶出去之后,就没人敢到他面前来晃悠了,一个个全都躲得远远的,心里一片凄风苦雨,满心羡慕没有争取到这次随驾机会,留在宫中的皇后和其他嫔妃。
早知道……
皇帝所住的地方是一片压抑,外面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这些人随驾出京,自然有护卫皇帝的职责,现在他们自己好好的,皇帝却出了事,想也知道未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还能稍微冷静的,只有那些朝中重臣。
对他们来说,不幸中的万幸,宫中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活着的小皇子,不用担心皇嗣的问题。至于皇帝本人,不能人道又不影响他的脑子,只要还能继续处理政事就够了。
自然,各种因此而来的暗流涌动,也绝对少不了。
因为桓衍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未能第一时间封锁消息的缘故,他出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营地。只怕过了今天,就该传回京城了。要不了多久,全天下都会知道这么一回事。
而这个变故带来的影响,一时却还没有爆发出来。
趁着还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处在风暴中心的桓羿抽空将甄凉送走了。
其实她虽然伤得不重,但一路上毕竟很颠簸,最好还是静养。然而现在桓衍出了这种状况,桓羿也不敢让她留下来。若是被桓衍发现她又出现在了桓羿身边,只怕难以善了。
以前桓衍夺走桓羿身边的女人,最多就是宠幸之后留在自己的后宫里。换成现在,就不一定了。
甄凉来的时候,因为营地里人不多,所以没有惊动任何人,走的时候自然也要尽量低调,免得留下痕迹。所以离开的时间,被选定在了夜里。好在有田老虎等人跟随,虽然是下山的路,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殿下留在这里,一定要小心。”上车之前,甄凉又回头叮嘱了一句。
桓羿含笑道,“放心。越是这时候,他越是不会动我。”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桓衍那方面出了问题,他要是现在对自己的亲弟弟动手,那意思就太明显了,恐怕会引起朝臣的反弹。桓衍这个人顾虑太多了,做不成明君,却也做不成暴君。
甄凉点点头,不舍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转身,又被桓羿叫住。
“夜里风大。”桓羿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批在了甄凉身上。她其实已经批了一件,所以这么看起来有些滑稽,不过甄凉没有拒绝,桓羿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甄凉站在原地,垂眸看着桓羿替自己系好披风的带子,整理衣襟上的绒毛,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他。
然后不等桓羿反应,她就迅速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还是田老虎下山弄来的,这里距离营地已经很远,不用担心会惊动那边的人。
桓羿一直目送马车转上山道,看不见了,这才转身道,“回吧。”
……
其实甄凉也没有提前太久。发生了这样的事,春猎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所以又过了两天,桓衍的伤口基本上愈合,御驾就回了京。
这时候,桓衍也基本上冷静下来了。
不冷静也没用,外面还有那么多烂摊子等着他收拾,而且身处他这个位置,只要稍有疏忽就可能会给人可乘之机,所以桓衍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自然是调查此次被袭的原因。
令人遗憾的是,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件事情与桓羿有关。而桓羿作为另一个受害者,桓衍现在也确实不能对他做什么,于是在处置了一批禁卫军的将领和士兵之后,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至少表面上如此。
私底下,桓衍自然是没有放弃追查的。桓羿竟然能够知道他的安排,甚至在上面做手脚,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桓衍就连夜里也睡不安稳,必须要将身边的人都清理一遍。
不过这种事,没必要留在西山这边进行。
而且桓衍现在非常没有安全感,相较于西山,自然是守备森严的皇宫更能够让他放下心来。
皇宫之中,得到圣驾回京的消息,曹皇后便率领后宫嫔妃到宫门前迎接。看到桓衍的瞬间,她几乎不敢认,不过短短几天时间,桓衍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眼皮浮肿、神情阴冷,看起来像是一条随时能择人而噬的毒蛇。
乍一看上去,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皇帝的身体问题,宫中早就已经收到了消息,所以此刻,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垂着头。大概也只有抱着孩子站在最前面的皇后,敢于直视桓衍的脸了。
看到这样的桓衍,她先是一愣,而后心底油然生出了一股隐秘的快意。
她是皇后,跟其他嫔妃不同,她本来就不依靠皇帝的宠爱度日,所以也不用担心桓衍不能人道之后自己的处境。只要一想到桓衍曾经做过的事,自己曾经受过的那些委屈乃至侮辱,再对比此刻的桓衍,曹皇后就想大笑出声。
帝王又如何?汲汲营营、苦心孤诣又如何?
不过这么一个小小的意外,他花费了这么多年才竖立起来的帝王威严,立刻就成了笑话。
在最恨最恨的时候,曹皇后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桓衍没有了那孽根,或许自己的日子会比之前好过很多。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想法真的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心里翻涌着种种情绪,但表面上,曹皇后十分冷静地抱着孩子上前,对桓衍行礼,“臣妾恭迎陛下。”
桓衍阴鸷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很快落到她怀里那个孩子身上,然后定住,阴晴不定地变换。
面对这样的眼神,曹皇后却表现得一派自然。她很清楚,自己怀里抱着的,是桓衍唯一的、最后的希望了,就算他再怎么怨恨不甘,也一定会让这个孩子好好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了……陷入呆滞
第096章 留着此人
何荣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自从皇帝出事之后,他们这些内侍便一直处在动辄得咎的状态之中。下面的小太监还可以指望轮值,或者设法调到别的地方去,像何荣这个品阶的大太监,确实避都避不过去的。
皇帝现在还需要卧床修养,实际上需要待在御前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但即便如此,何荣还是觉得身上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大。
换下衣服,躺到床上,何荣舒了一口气,双目无神地盯着房顶。
神思渐渐飘远,他想起了自己刚刚进宫时的情形。
那时还是前朝,宫中是宦官当政,所以也是他们这些人日子过得最舒心的时候。他拜的师父厉害,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可谓是风光无限。然而这风光并未持续太久,不过短短几年之后,前朝就彻底亡了。
师父陪着前朝皇帝殉了国,可是何荣还这么年轻,哪里肯就去死?他带上自己攒下的家当,趁乱出了宫。
可是宫外的日子,没有他想的那么自由。上面是没有压着的主子和大太监们,可是世道这么乱,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子,手里带着这么多金银珠宝,哪里能保得住?
记不得掉了多少次坑,吃了多少次亏,最落魄的时候,他甚至在街上当过乞丐。但那样的乱世,谁有多余的食物和钱财给乞丐呢?
那段漂泊流离、无所依恃的日子给何荣带来的影响太深刻了。所以一得到新朝建立的消息,他就兴冲冲地赶来,顺利地入了宫。回到这里,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又像是个人了。
所以之后这么多年,何荣一直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唯一能维生的手段,他也只能过这样的生活。
一切都跟他想的一样,经历了两代帝王,他在宫中也渐渐经营起了偌大的势力,成功让自己出现在了桓衍面前。
在那时,何荣以为接下来自己会跟所有前辈一样,陪王伴驾、烜赫一时,至于之后的下场,是不是能寿终正寝,他反而没那么在乎,因为他们太监不是全人,听说本来也是要下地狱的,怎么死都一样。
而一切也的确就像他想的那样,虽然中途有所波折,但那也是很正常的,宫中本来也很少会有人能一家独大太久。
结果突然之间风云变幻,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条权宦的路,何荣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走不下去了。皇帝将他们这些人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总有一天忍耐不下去,会将他们处置掉的。而他们本来就是皇帝的家奴,荣辱系于他一人,就是全都杀了也没人说什么。
朝臣顶多骂几句皇帝暴虐嗜杀,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不知过了多久,何荣突然惊醒过来,从床上翻身坐起,突然下定了决心。
不能留在宫中了,他得想办法离开皇宫,保全自己。
皇室在全国各地都有自己的私产,也会派遣太监前去镇守,这样的职务,虽然接触不到宫中的核心,却也是十分重要的,而且远离朝堂,安安稳稳,又油水丰厚。
除了这个,大魏在龙兴之地凤京也驻扎了不少太监,那里也是很多政治斗争失败的大太监会选择的养老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