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菜的做法很是考究,乃是用红白相间的腊肉与鲜笋一起烧,又加云腿、香菇等增香,汤汁清甜,笋子清脆,又带着前所未有的浓郁鲜味,引得她一连泡了两碗饭吃。
“这个就是你说的鲜笋?”白星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惊奇道,“可真好吃呀。”
之前她觉得笋干烧肉就够好吃的了,没想到新鲜的竹笋竟是这样截然不同的口味,又脆又甜,好像水果一样。
唉,可惜关外没有!
“是呀,”孟阳又替她夹了一筷子,“还有好多种做法呢。”
幼年时父亲曾调任江南,他着实吃了两年笋子,纵使如今记忆淡去,但存在于脑海深处的美好滋味却仍萦绕不去。
“来来来,多吃多吃!”阮氏笑得一脸慈爱,又亲自替他们布菜,又命人盛新米饭上来。
如今心事一了,她就觉得自己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庄文兴见他们年纪小,又在江湖闯荡,心中先就多了几分疼爱,想着江湖哪里是那么好混的?平时指不定多么凶险呢,便与夫人阮氏商议,多多做些滋养佳品,给三位贵客补养身体。
人一多,胃口也好,廖雁不知不觉已经换到第三碗,庄家的两位公子比他大了许多岁才到第二碗,颇觉压力,对视一眼后,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庄秀秀就坐在白星身边,下意识跟着扒饭,可到底实力有限,才吃了小半碗就饱了。
她十分艳羡地看着白星换了第二碗,“白姐姐可真厉害。”
她多想也吃这么些呀!
“是呢,”庄文兴也笑道,“年轻人就该多吃饭,吃得饱了才百病不侵!”
顿了顿,又道:“我年轻时候也吃这么多呢。”
阮氏闻言莞尔一笑,“老爷竟也学会哄人了,你年轻时也不过两碗饭的量罢了。”
比起这几个孩子,可是远远不如。
众人闻言,便都嘻嘻哈哈笑起来。
白星咽下去口中饭粒,瞅瞅庄秀秀白生生的脸蛋,忽然伸手掐了掐她的胳膊和腿,摇摇头,“得多动才能多吃。”
软绵绵的,一点力量都没有。
江南女子多温婉,庄家又是大户人家,别说女孩儿,就是男娃动的也少。可白星到底是恩人,她这么一说,大家也不敢轻慢。
庄文兴略一琢磨,觉得有道理。
君不见那些码头上扛沙包的汉子,一天到晚卖力劳作,也不见有什么保养,可就是少生病,而且岁数也长,春寒料峭的时候照样光膀子洗冷水澡。
反倒是他们这些穷讲究的人家,越保养身子骨越差,一点小风小雨就感染风寒……
“既如此,”他拍板道,“过两天春分,你们就去郊外放风筝去,若是欢喜,再顺便去南面九层塔那里看看潮,登高望远也散散心。”
阮氏一听,不免心惊,生怕孩子们出门再遇到危险。
庄文兴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放心,我会提前派人打点。”
孩子们总不能在家憋一辈子吧?那不成坐牢了!
再说,这里是云间府,庄家自家地头上,若连这个门儿都不敢出,日后索性也别过了。
更何况如今几位少年侠客都在,若真遭遇什么歹人,难道他们会坐视不理?当真没有比现在更安全的时候了。
庄秀秀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难免欢喜异常,只是想起父母,又不免担忧,“可是,爹娘会允许我出门吗?”
庄文兴笑笑,冲她挤了挤眼,“包在大伯身上!”
庄文兴说的这些事,白星一样都没玩过,自然也没有意见。
她小声问孟阳,“放风筝好玩吗?”
之前倒是见裴怀放过,只不过放的是他们大当家……白星就觉得不大好看。
喝得微醺的廖雁也从孟阳另一面探过头来,口喷酒气道:“人举着个风筝站着一动不动,傻乎乎的。”
孟阳一听,就知道他们没放过风筝,不由有些心疼。
“其实人多的时候,还是挺有意思的。”
他说有意思,白星就信,当即点头,“那我们就放风筝玩。”
咱们这么多年交情,怎么不见你这么听我的话呀?
廖雁忽然开始生气,又咕嘟嘟往自己嘴里灌了一杯酒,小声嘟囔道:“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呸,狐狸精!”
狐狸精!
第91章 风筝线
去城郊放风筝没什么, 但若想去南部的九层高塔观长江,坐马车往返至少要七、八天,这可真是要了庄文举两口子的命了。
已经没了儿子, 剩下的闺女就是心肝肉, 若非不得已,两人简直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粘到庄秀秀身上, 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饶是兄长庄文兴亲自登门游说,夫妻俩也是惊得跳了起来, 甩着头连喊不行……
且不说那头庄文兴如何劝说, 白星和廖雁却终究迎来了生平第一次放风筝。
恰好新衣裳做成, 阮太太亲自带人送了过来, 又叫他们换上瞧瞧。
“家里就有针线上的人,若有哪里不妥当了, 咱们马上就改。”她笑眯眯地说。
自从侄儿去世后,两家人鲜有如此快活的时候。
孟阳本就是书生打扮,他的气质温文尔雅, 也适合这个,所以得的也是石青和天水碧两件书生袍。
廖雁整个人就很狂放不羁, 压根儿不用多想, 就是两身短打, 袖口、肘部等几个容易磨损的部位还特意多缝了几层。配着同色发带, 看着人特别精神。
唯独白星, 有点不同。
阮太太没有亲生女儿, 故而对侄女庄秀秀分外疼爱, 如今恩人与侄女年纪相仿,偏穿的皱皱巴巴很不讲究,眼睛还坏掉一只……
她看得心疼又心痒, 都不敢想小姑娘以前过着什么日子,难免起了几分打扮的心思。
故而在白星惯常穿戴的箭袖衣裳之外,阮太太又额外吩咐裁缝照着今年流行的样式做了两套。
上等绸缎光滑如水,领口袖口还有绣娘巧手绣制的暗色花纹,都在日光下莹莹发亮,宛若捧着两束月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星从没穿过这样的衣裳,但不代表她不识货。
她忍不住摸了几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也是给我的?”
阮太太笑着点头,“自然是给你的,只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白星对这种温温柔柔的中年妇人完全没有抵抗力,又把衣服往自己这边扒拉两下,本能地点头,“喜欢的。”
漂亮的衣裳,谁不喜欢呢?
见她没有丝毫勉强的意思,阮太太跟着松了口气,又上前拉起她的手,“走,去屋里换上瞧瞧。”
“哎呀两位爷,这会儿可不好进去!”白星才进屋,孟阳和廖雁就前后脚过来了,门口的婆子连忙笑着拦住,“太太带着白姑娘在里头换衣裳呢。”
两人齐齐哦了声,连廖雁也难得乖巧,都去桂花树下的石凳上坐着等。
凳子虽然是石头做的,但表面铺着精致的绣褥,柔软至极,一点都不冰人。
“咋这么慢?”等了约莫一刻钟,廖雁的耐性渐渐告罄,脚尖飞快地点着地面,“不会是现做衣裳吧?”
旁边跟着阮太太来的丫头婆子都轻笑出声,“我的爷,姑娘家可不得细细打扮?又要梳头又要妆点,且等着吧。”
妆点是啥玩意儿?
廖雁急得挠头,却也无可奈何,又小声嘟囔道:“啧,女人真麻烦。”
孟阳又好笑又好气,用胳膊肘顶他,“不可以这样讲。”
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多好呀。
今天天气不错,天空一碧如洗,只有几点棉絮似的薄云,随着微风缓缓掠过。
融融春光温柔洒落,透过婆娑的树影漏下来,变成斑驳的一汪,晒得人昏昏欲睡。
空气中浮动着桃花的香气,有早春的蜜蜂拍打着透明的翅膀,撅着毛茸茸的条纹小屁股,在一簇簇花蕊间忙活着。
闭上眼睛,就能听见细微的嗡嗡声,那是小翅膀飞快拍打空气的声响。
它们的绒毛上沾满了淡黄色的花粉,看上去仿佛一只憨态可掬的毛球。
但这个毛球可不好惹,它们极其胆小,又极其刚烈,但凡受到一点惊吓,就要与人同归于尽的。
多年未曾见过这样的景色,孟阳有些入了神。
也不知是昏了头怎的,一只小蜜蜂竟歪歪斜斜落到他的书生巾上,孟阳立刻不敢动了。
廖雁咧着嘴道:“怕什么,我替你打死它!”
“哎别别别!”孟阳浑身紧绷,努力小声道,“它不过是迷了路而已,若因此丧命,多可怜呀。”
其实他不怕被蜇。
人被这种小蜜蜂蜇也不过痛一会儿罢了,可小蜜蜂却会因此而肠穿肚烂……多可怜呀。
书生巾上没有花蜜,小蜜蜂可能也有些懵,在上面不住转圈子。
孟阳用力往上看,睁得眼睛都痛了。
他尝试着抖了两下,小蜜蜂倒是飞起来几次,奈何似乎完全失去方向,又打着圈落下。
廖雁看得哈哈大笑,孟阳自己也有点着急。
他想了下,只好僵硬而缓慢地从凳子上起来,木头人一样艰难地挪到一株桃花树下,奋力将脑袋往花丛中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