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玉 (齐齐七莫七)

　　空前未有。
　　她欣然应下，口中应是，应好。应他的所有质问威胁，
　　黎猷川：“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自己是在丞相府里出来的人。同它荣辱与共。我从未有过动摇。”
　　黎猷川：“我最厌恶背叛。我能捧你上去也能把你拉下来。”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黎猷川：“呵，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黎钰时好像从没有那么诚恳地回答过一个人，就像那个人等同于她的性命一样，她几乎要把自己的心给骗过了，“请相信我，我决不会出任何的差错。更不会让你失望。”
　　我只会让你绝望，她如是想。
　　约定的时辰是子时正，还没到时候。
　　至于要配合些什么呢。那便是：
　　在今夜子时正，刺客行刺太子檀越成功之后，府中一片混乱之际，黎钰时要对着伤重的檀越悲痛欲绝、伤心欲死。
　　其后，再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将“大功臣”当朝丞相黎猷川派人在京都城内抓获带回的刺客，立刻指认出来。
　　这位准刺客，是一个已在肖云乐的祥乐宫里做了小半年差事的内侍，也是黎猷川一早安插进去的线人。
　　刺杀太子，让太子妃指认，嫁祸给皇贵妃，罪魁祸首本人做大功臣。
　　这就是他黎猷川的安排。
　　而今，余添景的加入，黎钰时势在必得，便不能让肖云乐被黎猷川设计。若没了筹码，她还怎么留住余添景。
　　这才有了方才对瞿清池的请托。此时，他们两人应当已经守在丞相府附近了。
　　——
　　“快了吧？”王老五趴在丞相府最高处——正厅的房顶，府中四处一览无遗，他困倦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向趴在身边那人随口问道。
　　正在此时，打更声响起。
　　瞿清池抬头望天，头顶一弯上弦月，阴云密布，“子时刚到。好戏还没开场呢，着什么急。”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我着急了？老东…”王老五反唇相讥。
　　长长吸了一口气，憋在胸口，瞿清池比了个耶，不是，伸出了两根手指头，“两，倍。没得商量。”
　　“你、你别，你怎么这么玩不起呢，说好了一倍就一倍哈。还是老样子，先欠着。”
　　王老五握住他的食指中指，嬉皮笑脸地帮他掰回一根。
　　“你不老，你不老。你看我们这些人里就属你长得最好，英气！还有本事！一起走南闯北也不见你被岁月蹉跎。就是！你看哈，你还会做生意，经营咱们的大酒楼。就没有你不会的。”
　　“总觉得差点什么呢，”他挠挠头，“是了，都四十五，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没娶过妻、没碰过女人。你是哪座庙里的老和尚啊？说出去都没人敢信。要我说…”
　　“打住。别说了。”瞿清池突然正经。
　　眼前这位是谁？京都王老五，他偏不，“清池啊，你也该放下了。她人都走了十多年了。你看她两个孩子都那么大了。”
　　“难不成你要一辈子都守在她这两个孩子的身边，也不成家、也不留后了？那你说，你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酒楼怎么办？你就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喜欢过她，你不是欠她的。”
　　丞相府内仍十分安静，但气氛总是透着些许诡异。正厅的屋顶上，很难让人察觉到还趴着两个人。两人间的气氛也霎时安静下来。
　　很长的一段沉默后，
　　“老五，你看看我，我现在日子过得滋润，过得潇潇洒洒。还能见到她两个可爱的女儿。可她呢，她却已不在人世。”
　　瞿清池以极轻的声音说着话，眼中却渗着蚀骨的恨意和伤痛，
　　“那个害她变成如今这样的人，住在皇宫里高枕无忧；那个口口声声承诺爱她敬她，却在她去了以后伤害、利用，从不曾善待她女儿的人，坐在官位上享高官厚禄。”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宰了这两个畜生。不把他们送进地狱，我这一辈子都放不下。我更不想看到她两个女儿被步步推向深渊，我会尽我所能地把她们拉出来，带她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唉。”
　　子时正，
　　“太子妃，”知了先前在门口抠了一个小窟窿眼，借此向外看。她一直弯着腰没有动过，突然出声唤黎钰时，又回头，轻声道，
　　“刚刚有个黑影晃过去。”


第18章 吾妻 为了让黎钰时更……
　　为了让黎钰时更加清楚且快速地指认出刺客其人，黎猷川还尤为“贴心”地告诉她：
　　刺客身穿夜行衣。
　　不错，正是那种在夜里行刺的必备套装，一身黑。
　　眼见在侍卫换岗的空档，那黑影一顿躲闪腾挪，靠近隔壁。
　　知了发现他以后立刻向黎钰时禀明情况，感觉自己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像卡在了嗓子眼，扑通，扑通。
　　但是，没有回应。房间内只有令人颇觉压抑的黑暗，所有感官的知觉都被无限放大，加重了她的紧张感和恐惧感。她吞咽了几下，紧张得口干舌燥。
　　黎钰时安坐在床榻之上，着一身白色中衣，鬓发微乱。并没有出声，一呼一吸间，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反应。
　　没有害怕、没有担心，淡定自若，无动于衷。
　　黎猷川所述未尽然就是他真正的安排。对黎钰时，对梁朝的太子妃，他的棋子，他一定会有所保留。
　　檀越，黎钰时的夫君，她将来唯一的出路，太子其人会否仅仅只是伤重，而非因此而丧命还是未知数。
　　她不该害怕吗？不是的。
　　她不该担心吗？更不是的。
　　到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还在训练自己。
　　可是，即便是时候到了，她却依旧不能有所行动。因为她只是一个在夜里一直睡着，对今夜事突发之前浑然无所知的太子妃。
　　她只能无比耐心地等待。
　　——
　　一只黑影掠入檀越所在的房间，换岗后守在院门的东宫侍卫并未发觉。
　　他们面无表情地手持兵器分站院落门口，仿佛只是几尊人形雕像。说一句不好听的，就是：如同—摆设。
　　万籁俱寂，惟脚步起落声在地板上轻叩。
　　床榻上那人阖目平躺着，睡着，毫无反应。刺客迅疾拔出腰间匕首，刀与鞘发出极轻极轻的摩擦声。
　　探步走近，他倒不急着下手，而是手握刀柄，冷哼一声，
　　“天之骄子，”他眼中满是讥诮，一张瘦尖脸上俱是得意，“呵，那也得和老子一块葬入尘泥。老子不亏！”
　　刀刃倏得在半空中一扬，他咬紧牙关狠力向檀越的心口刺下，大有要将他开膛破肚，毁成齑粉的来势。
　　却见他身后倏忽间闪出一只“鬼影”，并非是只真鬼魅，是个男人。速度却快如鬼魅，来如一阵风。
　　刀锋利刃分秒间迫近檀越心口几寸许，只见方才还一副安睡模样的檀越倏然睁眼，以肉眼难能捕捉的速度伸手，钳住了刺客施力向下的手腕。
　　腾身坐起，随后翻身下榻，将刺客握着匕首的这只手反向扯远，再将其手腕掰折。
　　“喀喀喀…”几声骨头脆响。
　　刺客毫无准备，又惊又慌，手腕吃痛，面孔扭曲地惨叫出声，“啊啊啊啊…”
　　手脱力一颤，匕首掉落在檀越手中。
　　未及他的叫声变得更大，那鬼魅般的人身体环在刺客身后，膝盖一顶，刺客狼狈跪地，同时另外一只不断反抗挣扎的胳膊被卸。
　　在他再次尖叫之前，“鬼魅”用力捂住了他的嘴，力气之大，险些将刺客的下颌骨摁碎。
　　“呜呜…呜…呜呜呜…”
　　同时间，那“鬼魅”眼疾手快地以腰间佩剑在刺客尚且能动的手臂上割下长长的一道。
　　转而将佩剑奉于檀越之手。
　　一气呵成。
　　血液霎时渗透半边衣袖。
　　鲜血的铁锈腥气在空气中四溢开来，暗红色的血衬纯黑色的衣料。
　　这鬼魅般的男人力大无穷，刺客身子僵直，根本挣脱不开。
　　只得由他制住摁跪在檀越的床榻之下。
　　在刺客惊恐万分地注视之下，檀越一边持剑握刀绕过他二人，步子不紧不慢地坐至榻上，一边面色平静地评价，“经验不足，差点火候。”
　　若是连这种喽啰都能轻易得手，只怕檀越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亏得黎猷川做了两手准备，在他的饭食里下了药。
　　言毕，他将匕首比在刺客流血不止的伤口上下划，刺客疼得直抽抽。
　　验了验毒，确认没毒。
　　檀越将匕首上的血仔细擦拭干净，随即没一点儿犹豫，在自己的胸口处刺下。刀刃所经之处，衣料应声破裂，红色的皮肉绽开。
　　徒留下一道斜斜亘在胸口和腰腹处的细长伤口。
　　这样的伤势自然还不够重，檀越在刺客的伤口上不紧不慢地取血，涂在自己的白色中衣上，抹在自己的伤口边。
　　末了，檀越将“鬼魅”方才递与他的那把东宫侍卫用的佩剑拔·出，在刺客的身上又多送上几道深深的剑伤。
　　在将他一脚踹出房间之前，赠他一句，“好了。本王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把任务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