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谌对眼前的混乱更是视而不见,淡淡地道:“我的箭法比崔二爷如何?”
崔渭面色如纸,紧紧地攥起了拳头:“魏大人这样做……恐怕不太合适,我母亲和周家女眷都是无辜的,万一因此受了伤……”
“崔二爷入仕这么多年,手上就没染过无辜之人的鲜血?”魏元谌眼睛中的冷意更甚。
崔渭心一沉,总觉得魏元谌这话是在故意针对他,先是提及多年前的刑部大牢劫狱案,现在又在堵他的嘴。
他自然杀过人,刑部大牢里就射杀了周如珺,但那种情形下,放箭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
崔渭这样一想,现在与刑部大牢的情形十分相似,魏元谌这样说,难不成也想要逼着他做一样的抉择?
崔渭脸色不停变化,他上前几步走到崔祯身边:“大哥您倒是说句话啊。”眼下这样的情形,旁人来了定然不敢妄动,不要说他们兄弟在这里,母亲诰命的身份也足以让人有所顾忌。
魏元谌却不同,他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方才那随随便便的一箭就已经表明了魏元谌的态度。崔祯没有说话,仿佛还在思量面前的情势。
崔渭已经等不及,再次回到魏元谌面前:“大人,这里面的是我母亲,母亲年事已高,经不起这般折磨,盼大人能够体恤,崔家必然不忘大人的恩德,日后定将报答。”
“外戚不能结交勋贵,”魏元谌道,“更何况本官一心办案从不徇私,‘恩德’二字在本官面前永远不必提。”
崔渭听到这里,气息一滞,抿了抿嘴唇,深深地弓下了腰,垂下头露出谦卑的姿态:“大人,我母亲与此事无关,给我一些时间,我定会想到两全之策。”
看到这一幕,本来镇定的崔祯也不禁动容,他们兄弟这些年在战场上厮杀,崔渭性子虽然软了些,但也从来不会卑躬屈膝到这般地步。
魏元谌表情依旧淡漠,仿佛身上从来没有任何的感情,崔祯皱起眉头。
魏元谌视线从崔渭身上挪开,只是这样谦卑?好像还差得很远,五年前大牢之中,崔渭可曾想过还有其他的选择?他虽然不曾亲眼看到她被射杀的场景,却多次在梦见那一幕。
他知道,只要给她机会,她定然会设法保命。
想到这里,他身上的伤口就如火灼般疼痛。
梦中他曾下跪向崔渭乞求,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相同的结果。
那只是一场梦,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魏元谌道:“林太夫人为何会出城前来庄子上,又恰好遇见凶徒,崔家护卫那么多,怎么连女眷都无法护卫,这庄子也不算小,怎么就跑到这样的石牌楼中,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
案子没有查明之前,崔家人不宜再插手,定宁侯和崔二爷不如旁边稍歇,等我将案子处置好,再让人去知会你们。”
“你准备如何处置?”崔祯终于开口。
魏元谌一笑:“侯爷很快就知道了。”
魏元谌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太原府衙已经带着人前来,太原府阳曲知县跑在最前面。
这里属于阳曲管辖,知县听到消息几乎将所有衙差都带了过来,见到众人,衙差立即行礼。
魏元谌视线扫过众人:“现在人都到齐了。”
崔祯没有看到陆慎之、冯安平,作为太原府同知和通判,他们应该到场,如今没有前来魏元谌却不闻不问。
这一路上,崔祯虽然没有与魏元谌说话,却能感觉到魏元谌身上的从容、镇定,魏元谌不管是抓捕卫所副将,还是安排铁山矿上的事宜,都十分有章法,最后这件最重要的事,自然也在魏元谌算计之中。
所以刚到庄子的时候,崔祯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仔细看着眼前的情势。
就像魏元谌说的那样,母亲被抓很是蹊跷,那些凶徒太过有恃无恐,即便能靠着母亲离开庄子,又能逃多远?
“我带着人进去,”魏元谌道,“衙门的人只管守好了这庄子,不要让凶徒离开。”
阳曲知县应了一声,却又迅速抬起头看了石牌楼一眼:“大人这样进去恐怕有危险,不如带几个衙门中的好手一起行事……”
魏元谌摇头:“用不着,本官自有思量。”
阳曲知县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去看衙差:“护好这里。”
“大哥,”崔渭拉住崔祯,“您就这样放心让魏元谌带人前去?他不会在意母亲死活,真的出了事,我们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他有准备。”崔祯道,否则魏元谌不会连卫所副将都不去亲自抓捕,铁山矿那边也没有亲自带人前往,而是来到这里。
魏元谌射杀凶徒的时候,有几条人影趁乱靠近了石牌楼,这些人身手极好,该是魏元谌的护卫。
这些护卫站立的位置,正好能第一时间攻入其中,他们暂时没有动,是在等待时机出手。
现在这些人眼睛都盯着石牌楼而非魏元谌,这个时机可能是从石牌楼内引发,石牌楼中可能有魏元谌安插的人手。
……
“走,”凶徒将林太夫人丢给闫灏,“冲出去。”
时机已经到了。
石牌楼外的魏大人渐渐靠近,所有人已经感觉到了杀气。
闫灏抽出手中长刀。
“拼了。”凶徒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即向外跑去。
闫灏也挪动了脚步。
明晃晃的利刃在阳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芒,凶徒向闫灏点了点头,示意闫灏做得很好,不过下一刻他就瞪圆了眼睛,因为闫灏手里的钢刀刺入了他的胸口。
变故一瞬间发生,凶徒们来不及反应,几条人影跟着落入石牌坊内。
周三太太看到这样的场面,眼前一黑顿时晕厥在地,周如璋想要大叫,身体却被人拎起来,然后她就看到一柄剑向她心窝刺来。
第62章 没脸
周如璋睁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喘息都忘记了,静静地等着那利剑将她刺穿。
那剑尖在她身前堪堪停住了。
周如璋想要再看清楚,就感觉到肚腹一疼,整个身体被一股大力踹飞,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惊恐之中,周如璋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面如死灰地躺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看着被踢飞的周家小姐,初九松了口气,凶徒将周家小姐挡在面前做肉盾,他手中的剑差点收势不住。
杀了她,不太好。
放过她,心里着实过不去,干脆让她吃点苦头。
现在眼前没有碍眼的人了,初九心中很是舒坦,再次挥起手中的剑。
好久没跟三爷这样厮杀了,再这样下去,他头上都要长出草来,还不如那只五黑鸡,那鸡无聊的时候还能找隔壁的禽类打一架。
现在得了机会,他要把这些日子跟三爷吃过的苦,受过的累,都发泄在这些凶徒身上。
初九越战越勇。
……
崔祯看到石牌楼内的情形,就知道自己方才的猜测是对的,魏元谌早就掌控了局面。
崔渭攥着手中的弓,手指摸索着弓身,思量了半晌才道:“大哥,你说魏元谌是不是在里面布置了人手?”
崔祯没有说话,不过沉默也算是答案。
崔渭紧握的手缓缓松开了,将弓送回了背上:“看来用不着衙门的人,魏大人也会将里面的凶徒尽数擒拿住,怪不得不让我们进去,原来魏大人早就谋算好了。”
崔渭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几个衙差面面相觑,趁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几个衙差悄悄地向石牌楼靠去。
崔祯皱起眉头,目光落在几条鬼鬼祟祟的人影上,魏元谌明显占了上风,衙差却还要在这时候动手,恐怕不是要帮忙,而是另有图谋。
魏元谌是否已经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
……
石牌楼中,闫灏制住了几个凶徒,站在一旁喘息,那些凶徒发现事情不对之后,立即向他杀来,显然这是江先生提前吩咐好的,只要他有异动就将他杀死,这样就能死无对证,这桩案子还是查不清楚。
他必须活着,活着就是为了将所有一切说出来,到时候再去死,也算死得心安。
正在闫灏喘息间,没有注意一个衙差悄悄绕到了他身后,利落地送出了手中的钢刀,闫灏眼看躲避不及,却有一柄剑及时挡住了那钢刀的去向。
闫灏抬起头看到了魏大人。
这衙差是来杀他的,所以他之前猜测的没错,江先生背后的人在太原府衙中。
没有府衙的庇护,江先生等人不会有恃无恐,他在铁山矿那么久,矿山中死了那么多民众,却也不见府衙来盘查。
即便矿上的民众许多都是无籍的流民,却也有附近村庄的民众,铁山矿开了这么多年府衙不会一无所知,一定是有人暗中隐瞒一切。
画舫上抓人就已经初露端倪,必须有衙门内外配合才能冤枉吕光等人,可光怀疑没有用,需要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所以他甘愿做魏大人的鱼饵,现在只有江先生和几个衙差落网,那条大鱼不知在哪里。
魏元谌将衙差丢给初九,初九利落地用绳子将人捆绑好,剩下的凶徒也都被魏家护卫纷纷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