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谌听说过坊间人手中的眼线,这些眼线十分厉害,常能探听到旁人无法得知的消息,一旦败露身份,这条线就会被弃之不用。
而这些眼线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秘密,比如背负一些小案子,做些见不得光的小勾当。
顾明珠趁着魏元谌没有反对,向魏元谌行了礼,顶着聂忱的外袍向树林里跑去,热闹看完了,证据也拿到了,后续的事聂忱会与她说,她现在就该功成身退。
顾明珠长长地舒了口气,今晚还真是惊心动魄,她安排聂忱来给“医婆”身份过明路,这步棋是走对了。
魏大人对她追着不放是想要弄清楚太原府是否还有其他势力,现在知道她与聂忱是同伙,只要留下聂忱就好,自然也不会执着于她这个医婆。
……
魏元谌带着聂忱向前走去,那个被医婆骗下船的人已经被带到不远处的一只小船上,等着他前去审问。
魏元谌先走进了船舱。
舱中一盏灯发着晕暗的光,魏元谌不急于去问那人的身份,只是淡淡地道:“你拦住医婆不让她下船,是不想她将消息送出去,让山中的民众落入陷阱之中,是还存几分良心,还是另有图谋?
依我看,大可不必如此,只是拦住一个消息并不能救人性命,你手上早就染血,不如一错到底,反正那些人的性命在你们眼中不值一文。”
“大人,不是这样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不禁响起。
“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也是被骗了啊。”
第37章 复活
那人急急忙忙喊出这话之后,船舱中一阵寂静。
魏元谌站在那里负手不语。
那人接着道:“大人,我是个小民,被骗上画舫来做护院,画舫上有什么事都与小民无关。
身上的利器也是管事让我带的,不过我可从来没用过,方才看到船上的姑娘落水,我一时心急跳下船救人……
在湖中,这两位官爷来拿我,我以为是盗匪之徒,只好竭力挣扎,后来才知道是衙门的人来问话。
大人说的那些我不明白,什么医婆、山中民众……这花船上的事与我无关啊,这画舫另有大管事,我知道大管事在哪里,可以带官爷去找。”
说完这些那人跪下来不停地叩首:“大人明鉴,小的句句属实。”
魏元谌听着那人说这些话,不置一词,抬脚向船头走去,那人也被提起来丢在了魏元谌身边,两人所在之处正好能看到画舫和大舟上的情景。
此时此刻画舫周围一片喧闹,有人叫喊着四处奔走,有人缠斗在一起,湖面上也是如此。
魏元谌一直沉默,小船躲在黑暗中如同一个看客。
魏元谌的亲卫前来禀告:“大人,画舫上又来了不少丁家的护卫,将我们的人拦住了,不准我们离开。”
“丁家的护卫有多少人?”魏元谌淡淡地问。
“船上就有几十人,”亲卫道,“周围还另埋伏着人手。”
魏元谌道:“看来今晚他们势在必得,无论是谁来了,都要被留下。”
亲卫接着道:“除此之外,丁家人还将金银财物装成一个个包裹丢向湖水中,就像是在争夺财物时不慎掉落的。”
“这才是人赃俱获,一旦被抓,再怎么辩解也是无用,”魏元谌抬起头看向那轮明月,“太原府衙有动静吗?”
亲卫回禀:“有衙差往这里来了,不过太原知府、定宁侯出城时带走了不少人手,太原府衙已经向卫所求助。”
魏元谌点点头:“官府来之前,让他们不要被人擒住,等人都到齐了,我看看他们如何冤我的人是盗匪。”
亲卫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小船。
初九奉上一杯茶,魏元谌接过来抿了一口,茶水甘冽入喉,如同湖面上微拂的清风,风卷过他那潮湿的衣袍。
聂忱看着那位魏大人,魏大人是外戚,这样的膏粱子弟应该身娇体贵,如何能受得了半点委屈?魏大人却并不在意,可见魏大人不是贪图享乐之人。
丁家和官府勾结设下这样严丝合缝的局,要将所有人网络在内,也被魏大人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心智也鲜有人能匹敌。
也许魏大人真的能查明这桩案子,正因为看透了这一点,长老爷才愿意将线索送给魏大人。
眼前越是黑暗,一点点的亮光都会成为明灯。
如同绝境中最后的希望。
聂忱站在魏元谌旁边,忽然有种将心中所想全都倾诉出来的感觉,他不禁一凛,他做侦探之事多年,为了查明案情,私下里经常会向犯人套话、问审,深知掌控人心的重要,而他刚才不知不觉中,情绪竟然一直被魏大人左右。
魏大人没有继续审问那人,仿佛已经将那人忘记了,却带着那人看眼前的一切。
因为在魏大人心里,那人根本不需审。
魏大人不用听那人说些搪塞的话,只要将他要做的事告诉那人,他要破开太原府的困局,救那些无辜之人于水火。
若那人还有半点的良心,都会将知晓的内情尽数说出,如果还不为之所动,要那人也是无用。
岸边传来脚步声,显然衙差已经到了。
魏元谌将茶杯递给初九,淡淡地道:“只手遮天曾几时,万人有口终须说。”
本朝官员弹劾上官通常都会引这句话。
那人之前还静静地跪伏在魏元谌旁边,当听到这话时整个身体不禁一抖。
聂忱挪开目光,那人已经完全被魏大人压制住,早晚都会说出实情。
魏大人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人的变化继续道:“闫灏也曾是一个为民请命,弹劾上官之人。”
那人抖动的更加厉害,头垂得愈发低了。
“闫灏在哪里?”魏元谌道。
“他……该死,”那人气息不稳,“不如死在七年之前,这样就不会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大错。
多少民众因此枉死,他……他就是个帮凶。”
那人说完忽然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魏元谌提着一盏灯照在那人脸上,只见上面纵横着几道疤痕,下颌骨塌陷下去,面容看着异常扭曲。
“你是闫灏,未死的闫灏。”
魏元谌话音刚落,一条船靠过来,紧接着从船上走下几个人,走在后面的是紫鸢,紫鸢向魏元谌行了礼,立即就去看那人。
“你别躲,你看着我,你……你是闫郎……你没死……”
“闫郎,你没死……还一直在这船上,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紫鸢说着就要去摸闫灏脸上的伤疤:“是谁将你弄成这样的?”
“大人,”闫灏避开紫鸢,因为太过激动他的面孔控制不住地抖动,“当年存放赈灾粮的敖仓是我烧的,太原府的库银也是我带人抢的,那……王知府并非畏罪自戕,是我亲手将他勒死,因为我知道,只要王知府死了,就不会有人再为他遮掩那些贪墨案,王知府的同党也会被肃清。”
紫鸢惊呼一声。
闫灏接着道:“我愿意去大牢中招认罪行。”
当年他坠崖未死得人所救,从此走上另外一条路。
利用“珍珠大盗”除掉了王知府等人,他曾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为民除害,就算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那也值得。
后来,他的路越走越偏,可他无力去更改。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王知府死了之后,你为何还要私开铁山,逼迫民众为你采石?你此举也是为了民众着想?”
闫灏吞咽一口:“我……开始真的是想,但是后来……”后来他发现早已身不由己。
那利用他的人,不但心思缜密而且心狠手辣,为了掩盖一切不惜陷害民众。
闫灏听说魏大人会来太原府查这桩案子时,有过在魏大人面前揭开一切的想法,可……太难了,魏大人那么年轻,能不能将一切查明?
就算他说了,魏大人未必就能相信,毕竟当年犯下案子的是他。
“大人,太原府知府韩钰和定宁侯带着人马回城了。”
魏元谌听到亲卫的禀告点点头,现在看来陆慎之劝住了那些山中的民众,否则民众有所动作,定会被崔祯盯上,现在他们急着前来这边查看情形,恰恰说明山中一片平静。
他让陆慎之乔装打扮出城去,一来是为了让陆慎之劝说那些山中的民众,二来也想要做出陆慎之和民众已经上当的假象,否则怎么能让他看清太原府衙门的动向。
如果太原府衙门每次抓盗匪能够这样尽心尽力,恐怕早就有了结果。
魏元谌道:“你要那些铁矿没有用处,采出来的铁都送去何处?”
闫灏摇摇头:“山中有位江先生安排一切,我们只管采石炼铁,我也没有将情形完全摸清,但太原府内必然有人接应。”
“也许你还有一次机会,”魏元谌的声音传来,“就算死,至少能抬得起头。”
闫灏下意识地看向魏元谌,眼睛中满是渴求,当年山西灾荒,不少人被饿死,江先生说,与其等朝廷赈济,不如自己寻条活路,带着民众采石炼铁,卖出的银钱足够民众吃穿,他以为这是条活路,却没想到……那些人奴役民众,为了矿石不在乎民众生死,但凡反抗之人一律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