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陛下继位至今快一年,因着未殿选后宫空悬便罢了,可她在宫中待了这么几月来却瞧得清楚,陛下身边连个伺候的宫娥都没有,一应起居饮食皆由内侍经手,似是于女色一事并不上心。
若不然,怎的将那如花似玉的百纳小翁主都赐婚嫁了出去?
李太妃见她丧气的模样,心中转了几圈,想到了什么,接着安抚对方道:“你放心,姑母既让你这样做,又请旨让你留在慈安殿,便是早有打算,不会叫你吃了亏。”
被疼痛折磨的李静涵,听得对方她这样说,整个人怔了怔,下意识问了句:“姑母您什么意思……?”
可对方却没再回她,只是替她擦去又慢慢沁出的虚汗。
“安心养着便是。过些天便是去行宫避暑的日子,你这身体定是无法跟着去了,可一定要在陛下回宫前养好身体,否则躺着的时日久了,陛下便会逐渐忘了你这么个人了。”
李静涵始终不明白对方说的早有打算是什么意思,可眼下这般,也只能听对方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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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行宫避暑之前,自然有许多要准备的,只是这些都不用穆染操心。
明安殿内千月得了她的吩咐,自然用心准备。
至于旁的,穆宴也早就安排好,她所要做的,不过等着出行的日子便是了。
而随着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她也不似前些日子总爱在院中小憩了。
再加上那小兔子受不得热,她便多数时候都在自己寝殿中待着。
寝殿中日日都放着用巨大瓦瓮盛着的冰块,手脚麻利的小宫娥总是在她身边站着打扇。
穆染时常靠坐在罗汉床的凭几上,怀中抱着那小兔子。
小兔子怕热,有时肯安静待着,但许多时候更喜欢自己在地上跑跑跳跳,有时跑累了就“啪叽”躺下,把身子一横,宛若个姿态优雅的贵妃躺在地上。
穆染虽喜欢抱着它,可若是见它挣扎得厉害,也会将其放下,任由它自己去四处撒欢。
兔子虽比不得猫狗那样聪慧,可也颇通人性,平日里穆染将对方放在地上后,它总是随便跑跑,蹦跶不了多久就会又跑回她脚边的地上趴着,因此穆染也就没多在意。
只是今日不止为何,小兔子在地上跑了多时,却一直不见回,穆染初时还未多想,及至过了大半个时辰,也没等到那灰紫色的小团子跑回来,便叫了人来问了句。
接着才知晓那小东西方才跑着跑着边蹦跶出了寝殿,跟着它的宫娥追了上去后,也没多想,只觉着小兔子是想出去玩,便跟了上去,谁知跟了一段时间后,那小东西在跑到一处青草油油的地界后便忽地一窜,绕进拐角处见不着了。
那追着它的小宫娥见状忙去追,可那拐角不过是个约莫两掌宽的缝隙罢了,兔子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去,但人却完全不能,因而那宫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兔子一路从那缝隙钻了过去。
小宫娥胆子小,不敢将此事声张出来,只得自己悄悄地去寻,可寻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收获,急得全身冒汗的时候便听见了殿下问兔子的事,眼见瞒不住,便只能将一切说出。
穆染也是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间也来不及先处置那宫娥,反倒先叫了人去将兔子找回来。
只是兔子那这么好找,本身就只是小小一团,且它跑的又快,旁人根本追不上,更不用发现它在何处了。
因此明安殿的人找了好半天也没能找到。
偌大一个明安殿,四处亭台楼阁,怪石嶙峋,一只小兔子在四处蹿也难以见着。
经了这么些日子,穆染早已习惯了有个小东西陪在自己身边,眼下眼见寻不着,心中便总觉得空落落的,又想到若是这小兔子往后都不见了,平日里也少了些乐趣,便愈发蹙起了眉。
寝殿内,那原先跟丢了兔子的小宫娥已经跪了许久,整个人身子都在微颤,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只是俯着身,以首抵地。
穆染垂眸看着对方。
确实是因了对方,小兔子跑掉后才没能第一时间被发现,耽搁了最佳的寻找时辰。
既叫了这小宫娥看着兔子,那她把兔子看丢了便是她失职,照理应罚。
可眼见对方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面上还带着青涩的稚嫩,穆染便也不知要如何罚。
她这边正想着,忽听得千月由外匆匆进来。
“殿下,银团找着了!”
银团便是穆染替那小兔子取的名字。
穆染闻言便问了句:“银团在哪儿?”
千月便说在殿外,至于怎么找着的还没来得及细说,寝殿门处便有个灰紫色的身影出现,接着一路蹦跶着往穆染这边跑。
那小团子一路跑得飞快,两只垂在脸侧的耳朵随着它蹦蹦跳跳的动作而上下抖动着,显得格外有意思。
它跑到穆染的脚边停下,接着两只前爪子抬起,一下扒在穆染的裙摆上,抬起小脑袋看向穆染,似乎是要抱。
原本差点以为它要找不着了的穆染见状,忙弯下腰,亲自伸手将银团抱起。
这回跑够了的银团没再挣扎,反而安静趴在她的怀中,小脑袋往她臂弯一挤,就缩了进去,唯余下两只耳朵和整个身子留在了外面。
这是银团受惊了才会有的行为,想来是方才出去之后不知跑了什么地方,见着了什么,导致回来了就成了这样。
穆染稍稍调整了下姿势,将银团又往怀中压了压后,方抬头问千月是谁将银团找回来的。
“回殿下,是那贱籍。”
穆染指尖一顿。
“颜致远?”
颜致远是先前穆染从奚官局要的那贱籍的名字,他来了明安殿后很是修养了一段时日,尚药局的司医因着长公主的吩咐,自然是尽心医治。
得了良好的医治和静音修养,身上的伤自然也就慢慢好起来。
且说来奇怪,原本司医诊治时说过对方有心疾,不是容易治的,可自从来了明安殿后,对方的心疾便似乎逐渐消失了。
心疾结了,旁的不过是皮肉伤,好起来也快。
因此原本来明安殿时还昏睡着的人,如今也不仅能下地了,且能做许多杂活,穆染知道后也没第一时间叫对方来跟前,盖因这些日子整个明安殿的宫人多输都在准备着避暑的事宜,穆染吩咐了好些事下去,也就没什么心思先去见个贱籍,不过将他交由千月去安排了。
千月对这个贱籍本就不喜,自然也不会多上心,随着给对方安排了明安殿洒扫除草的差事就不管了。
若非今日对方替穆染找到了银团,只怕在去行宫前她都不会想起这个人。
“他如今在何处?”
千月:“正在殿外候着,不知殿下要不要见,奴婢便叫他在外等着了。”
穆染便叫千月将人带进来。
待那贱籍被带入寝殿后,穆染才垂眸看着那俯身在地的人。
他的身边是通往姿势的小宫娥,两人之间隔了一些距离。
可同样是俯身的姿势,两人之间却愣是叫人瞧出了几分不同的感觉来。
那小宫娥虽以首抵额靠在地上,可背脊却是挺直的,便是请罪的姿态,可因着是良民出身,自然地有些东西还存在于心。
但身为贱籍的颜致远则不同。
他自出生到有意识便是贱籍,从小在世人冷眼欺凌中长大,脊梁尊严这种东西,他根本就没拥有过,又何谈维护。
因此同样的动作,他做起来比那一旁的小宫娥要谦卑低微得多,整个人都身子都压得极低,头虽也靠着地上,但更多的是往穆染的鞋尖处靠近。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姿势,丝毫不觉得难堪。
穆染的视线在他和那个小宫娥身上各自转了几圈,接着开口。
“千月,将这小丫头带下去,你看着处置。”
眼见千月应下,她想了想便又续了句。
“小惩大诫便是。”
毕竟还小,罚过了也不好。
待千月将那小宫娥带下去后,她才看着那贱籍说了句。
“起身回话。”
跟在她身边的人素来知道,她不喜旁人这样俯下.身同她说话。
可那颜致远听了后却并未动,只是维持着先前的动作,语气谦卑地开口。
“殿下高贵如盈月,奴不敢抬头,怕脏了殿下的眼。”
大魏没入贱籍的,无论男女一律自称为“奴”,这点穆染是知道的,可知道和亲耳听见还是不一样。
一个七尺男儿在她面前这样自称,叫她有些不太习惯。
她指尖在怀中银团的身上一下下轻抚着。
“本宫最不喜宫人在跟前这副模样,你既身在明安殿,便要守本宫这里的规律。”
那颜致远闻言似乎身子滞了滞,可还是没有起身。
“奴……不敢。”
不敢什么他却没说。
是不敢起身,还是不敢不守规矩?
穆染也没心思追问。
唯有颜致远自己知道,为什么不愿起身。
他的眼中此刻只怕溢满了对长公主殿下的渴望。
那纠结缠绕的渴求,浓烈而黏稠的爱意,阴暗深藏的期许,又怎能让他的殿下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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