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师黛虽在百纳国时娇生惯养,可也知道,自己身为嫡长女,到了年纪便是要来大魏的。
大魏是百纳的宗主国,将本国的翁主送来大魏,说得好听些是为表两国交好,实则是身为附属国的百纳必须要做的。
进贡纳献,金银财帛每年百纳都会献上。
而女人,则是纳贡的另一条规矩。
大魏的皇帝从来不是好糊弄的,既然俯首称臣,送那些不得宠的庶女,抑或是随便找个宫人充作自己女儿是没用的。
在百纳,唯有嫡长女可封翁主。
百纳的王都要大魏天子下旨册封,更不用说翁主世子了,随意寻个宫人送了来,届时大魏这边一瞧,从未册封过这样一个翁主,那便是欺瞒之罪,谁也承担不住。
正是因为自幼便知道自己的命运,故而褚师黛才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于她而言,能无忧无虑的日子不过十数年,自然要依着自己的想法而活。
今天这话,若是换了旁人说,她立时三刻便会发怒,但艾芝是自幼便跟着她的,两人之间有几分情谊在,因而在听了后,她只是微微皱眉,接着道:“这事我也未料到,当时不过是腿有些麻了,故而没站稳,这才御前失仪。不过……”她说着顿了顿,半刻后方续道,“这大魏果真是美人多,陛下生得也甚是俊朗。”
艾芝:……?
“但还是长公主最好看,性子我也喜欢。”她自顾自说着,“看刚才那样,只怕长公主不是很喜欢陛下,不然也不会总是不同陛下说话了。”
艾芝:求求您快别说了!
第十五章 凭什么只有他一人,在苦苦挣……
回去的路上,穆染坐的是祯明帝的小玉辇。
尽管以往除了帝后,极少有旁的人能同天子同乘,照规矩也不应如此。
可眼下整个祯明帝才是大魏之主,他要做的事,无人敢置喙。
更不用说,那个和他同乘的还是穆染了。
因为在他尚是太子时,这样的事便时常发生。
这御前的人多数是当初东宫出来的,因而对这样的情况也早已见怪不怪。
小玉辇内,穆染坐在祯明帝身边。
因着这小玉辇外还有旁的内侍,故而穆宴也未展露地太过,两人只是并坐着,同先前的小翁主和穆染一样。
可辇上有布幔遮挡,外面轻易也看不见内里是何种情况,故而穆宴的指尖扣在对方的掌心上,两人交握的手中,是先前那个跌落在地的手炉。
这手炉在两人从太液池离开后,便有内侍专程收拾了起来,在上这小玉辇时,便交回了陛下手中。
穆染在穆宴身边落座后,对方便将这手炉重新放回她手中。
“皇姐,朕很难过。”那时,穆宴看着她,眼底深处一片暗沉,没有一丝光彩,“你竟将朕给你的东西这样随意处置。”
他的掌心压在穆染的手上,看似随意一放,可实则含着暗劲。
穆染若是没动作便罢了,但凡她指尖稍稍一动,对方的手便直接一收,让她连挪动一丁点都做不到。
看着对方的神情,穆染知道,他这是生怒了。
“只是下意识的举动,陛下莫要在意。”
穆染徐徐解释道。
她知道穆宴是不悦她这样轻易将那手炉丢在地上,也知道对方生怒会怎样,故而罕见地解释了句。
可她未料到,自己这话说完后,对方面色并未缓和,反而嗤笑一声。
接着便转过头,整个回紫宸殿的路上都未再开口说一句。
只是扣在她手背上的指尖,愈发用了几分气力。
他的面上不带一点情绪,下颚更是几乎绷成一条直线,小玉辇内的氛围沉寂。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小玉辇一路往前,过了紫宸殿也未停下,穆染见状心中一凝。
很快,抬辇的人在后殿站定住。
“陛下,到了。”小玉辇外,陆斌躬身恭敬开口。
小玉辇内极静,半刻后传来陛下的声音。
“落辇。”他的声音沉沉,“旁人都退下。”
抬辇的驾士便小心翼翼地将小玉辇放下,接着随着殿中监全都往外走去。
很快,整个后殿的院内便没了人,唯余下奢华的小玉辇伫立,辇上的布幔在寒风的吹动下微微翻飞。
辇内,在听得所有动静尽数散去后,穆宴方起身,握着穆染的指尖想要往外走。
可他没能走动。
因为穆染未起身。
“皇姐不走?”穆宴转回身子,看向对方。
穆染抿唇。
尽管知道此时小玉辇外应当已经没了人,可她还是跨不出这步。
她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指尖上。
“请陛下放手。”
她实在做不到在光天化日下这样同对方出去。
在外人眼中,她和穆宴分明是姐弟,眼下这样算什么?
可穆宴却没给她选择的机会。
“皇姐明知道朕最讨厌听你说放手这两个字。”穆宴说着,折回身子,放开来了对方的指尖,接着在穆染下意识收回手时,微微弯腰,一把环在对方身上,接着双手用力,猛地将对方打横抱起。
“!”穆染一惊,“你做什么?!”
穆宴没回答,只是径直往小玉辇外走去。
从辇内一直到外面,穆染都在试图从对方怀中挣扎出来,只是男女之间的力气差异实在过大,尽管她几乎用了所有气力,也不能撼动对方分毫,穆宴反而抬手,将对方的脸颊压在自己胸膛上。
“放我下来!”挣扎之下,穆染的声音不免有些提高。
“嘘。”抱着她的人微微低头,看着她因挣扎而变得有些微红的双颊,“皇姐小点声,你总不想把那些宫人都喊了来,让他们撞见眼下这幕吧?”他说着,唇边勾起一抹笑,却不带任何温度,“若是皇姐不介意,朕倒也乐见其成。”
话音落下后,他的指尖开始在穆染的腰侧轻轻捏着,带着一点暧昧的气息。
感受着那灼热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进来,穆染脑中却因着对方的话,没再开口。
她只是猛地闭眼,咬着牙任由对方将她从这小玉辇旁一路抱着回了后殿的寝殿内。
紫宸殿作为天子日常理政之所,其后自然有专门供天子饮食起居之处,这后殿便是天子寝殿。
自今上登基后,还未有任何一位女子来过此处。
御前的人都知道,今上还是太子时,一概起居饮食皆有内侍负责打理,身边从未有一位宫娥,登基后依旧如此。
这么些年来,陛下除了同长公主亲近些,旁的那些姐妹,他几乎不同对方交谈。
登基后那些公主便尽数迁宫,去了离紫宸殿甚远的殿宇,且无诏不得随意走动。
照着陛下的旨意,再过月余,这些先帝膝下的公主们便会尽数分府离开皇城。
唯有琼英长公主一人,得了加封,留在宫内。
入了寝殿后,穆宴一路往最左边的拔步床去。
这是他日常起居之处,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除了必要的床褥外,并未半点多余之物。
穆染因一路闭着眼,并不知晓对方的打算,直到感受到对方再次微微躬身,而自己的身子下落,背脊触碰到柔软的床褥后,她才猛地睁眼。
接着便看见了这拔步床内的景象。
她终于有些失控,将手中的手炉再次狠狠砸落在地,接着往侧边一退。
穆染觉得自己这时候应当说些什么,可她张了张口,满腹之言却卡在喉间。
她说不出来。
或者说,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穆宴是个疯子。
这一点她以前就知道,从对方唇边带笑却一把拧断那银喉长尾雀的脖子时,她就清楚认识到这点。
这个曾经的太子,如今的大魏天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癫狂入骨。
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今日他分明盛怒,眼下又将她带至这天子寝殿内,若对方真要做什么,她便是再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可她真的没想明白,穆宴为何这样生怒。
“你在害怕?”尽管穆染心中明镜似的,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在轻颤,这一幕落在穆宴眼中,又是另一种景象。他慢慢蹲下,同缩在拔步床内的人齐平,接着指尖轻抚上对方莹白细腻的脸侧,“你为什么怕朕?”
“你觉得朕会对你做什么?在皇姐的心中,朕是怎样的?你为何要怕我?!”
最后那句话穆宴说的有些切齿。
他直直地看着对方,双目锁在对方的面容上。
“方才在太液池时,你不是这样的。”
骨节分明的指尖滑落至对方的唇边,接着拇指的指腹在那紧抿的唇上猛地擦了擦。
“那百纳国的小翁主到底哪里好,你为何要看着她笑?……皇姐那样的笑容,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不知从何时起,穆宴竟渐渐忘了自称,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脆弱,仿佛回到了当初落水后穆染照顾他的那段时间。
他的指尖在穆染的唇边留恋地婆娑着,好半晌才再次道:“皇姐,你再笑一笑,只对我一人,好不好?”
这声音极轻,隐隐带着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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