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童看着像个流浪儿,本应珠圆玉润的脸却是面黄肌瘦,也不知多久未曾吃过东西,腹部瘪得凹了进去,瞧着委实可怜。
不过可怜归可怜,左玄裳可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心肠。她饶有趣味的看着那帮小孩儿,正要将这场好戏观赏下去时,那边领头的小男孩不知怎的发现了她。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喊道:“看什么看?!丑八怪!”
“……”手里的果子突然就不香了,头一次被人骂丑八怪,还是被一个小屁孩儿骂,她不由得呆愣了瞬息。
反应过来后她深感无语地轻笑了一声,丢了果子起身轻功跃下,一把揪了那人的耳朵使劲一拧,“小屁孩儿,你方才叫我什么?”
“啊啊啊,你个丑八怪快放开我!”熊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耳朵在人家手里却还要去激怒人家。
旁边那两个小跟班见势便捏了小拳头欲打上来,左玄裳稍稍一侧头,由内往外瞬间爆发一股强劲内力,将那二人弹倒在地。
许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熊孩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孩子的哭声自带八度高音,尖利又刺耳,左玄裳甚是烦躁地放开他的耳朵,低声喝了句“滚”。
那小孩儿仍站在原地放声大哭,地上的两个小跟班连忙爬起来,一边一个将他架走。
左玄裳睨了一眼剩下的那个男童,一言不发地转身便走。走了没几步,她明显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回首一看,那男童就在离她仅仅只有一步之距的地方。
“你跟着我做什么?”她的语气里明显不耐,那男童只是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并不回话。
又往前走了几步,左玄裳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你到底想怎样?”
见他依然紧闭着双唇,她故作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指着他威胁道:“别再跟着我了啊,我这个人可喜欢吃小孩儿了。”
话毕,她转身欲走,这次却被他拉住了衣角。
那只脏兮兮的小手蹭了点儿污渍在上面,他又连忙放开,拿自己身上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擦了擦,一张枯瘦的小脸仰头望着她。
至今左玄裳仍然将他的眼神记得清清楚楚,那张小脸上因流浪太久满是污垢,唯独望着她的那双眼睛透澈如清泉。
他张了张小嘴吐出两个字:“池墨。”
“这是你的名字?”
他点头。
左玄裳一手撑着手肘,一手抚着下巴,不知在思考什么。半刻钟后,她蹲下身与他平视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走?”
池墨再次点头。
“好,我可以带你走,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待他开口询问,她又自顾自道:“我要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只能听我的话,且绝不违抗。若是有违诺言,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嘴上说着最恶毒的话,脸上却笑得俏皮又恣意,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池墨再未见过笑得比她还要好看的女子。
他全然听不进那些吓唬人的话,满心满眼盯着那张笑脸,鬼使神差地便点了头。
那时的他也不知道是从何处来的勇气,他只知道自己想跟她走,一如若干年后,他只知道自己想待在她身边,无论以什么形式,无论她看不看得见自己,他都想待在她身边,一直一直,永远永远。
后来的池墨就这样被带回了修罗城,城内一时流言四起,老城主对她的私事从不关心,便由着她去了。
起初的那几年,左玄裳安排好他的卧房和老师后,便再未管过他。她一向讨厌小孩子,况且自己还有一大堆东西要修习呢,哪有时间去管他。
直到后来老城主去世,虽然她从未表现出来难过,但池墨总是见到她独自在屋脊上喝酒,于是便每日起早熬了醒酒汤送过去。
左玄裳开始掌管城内事务后,便开始亲自教他功法,他学不会七无决,她便去学了其他心法再来教他,所有人都知道,左玄裳唯独对他极为特别。
经过孩提时代的阶段,池墨的个头开始猛长,连那张脸也再看不出一丁点面黄肌瘦的影子,加上习武已久,身上的肌肉线条渐渐有了成熟男子的味道,引来城中女弟子一片追捧。
曾有一名大胆的女弟子当着左玄裳的面,向池墨表达爱慕,甚至请求她亲自给自己做主,待他弱冠后将自己嫁与他。
这番话说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被做成了人彘。
后来城里的女弟子但凡见到池墨都是躲得远远的,人人都以为城主喜欢他到了偏执的地步,只有池墨自己心里清楚,不是这样的。
他是她的所有物,却与喜欢无关。
时间回到十年后,已是子时的修罗城夜阑人静,明月星稀。
陷入沉睡的左玄裳紧锁着眉头,冷汗将她的碎发湿透,贴在脸颊上。一场漫无边际的烈火赫然出现在她梦中,熊熊燃烧的烈焰似有吞噬万物之意,将她所见之处皆化为一片火海。
此起彼伏的哭嚎惨叫在她耳边绵延不绝,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她眼前瞬间化为一具骷髅,骨架并未散落,反倒像个活人一般将她团团围住,黑洞洞的眼眶死死盯着她。
“为何烧死我们?”
“你比我们更可怕。”
“当初就该连你一起烧死!”
“原来你的父母不是怪物,你才是!”
明明那些骷髅连舌头也没有,但一句又一句的话却能从每一具的嘴里发出,好似一条剧毒蜈蚣一般,畅通无阻地钻入她的脑中,啃噬她的脑髓。
就在锥心蚀骨之痛即将到达巅峰时,那些骷髅却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连同钻入她脑中的痛苦一起,整个世界都变得鸦默雀静,唯有脚下的火海仍在熊熊燃烧。
她似乎看见远处的火海中央,正站着一个身穿绛色罗裙的小女孩。
第8章 偷看
四周的烈焰猖狂放纵,喧嚣着越燃越勇,那小女孩静静地站在中央,周身的氛围与那张牙舞爪的火舌格格不入。
她背对着左玄裳,缓缓转过身来…
在看清她脸的那一刻,身陷梦魇之中的左玄裳将眉间锁得更深,豆大的汗珠如瀑布般打湿了小半个枕头,挂在不远处墙面上的那把赤练刀,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波动似的,剧烈抖动起来。
“玄裳……”
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呼唤自己,她猛地睁开眼睛,赤练刀与此同时直飞入她的掌心,一刹那的时间刀刃已经架在那人的脖颈旁。
屋内的烛火已不知何时被点燃,待看清来人后她长舒一口气,将刀放在一旁,“你怎么过来了?”
“赤练刀响得厉害,我听见响动就过来了。”池墨用袖角拭去她额头上的汗珠,“又做噩梦了吗?”
“嗯。”她起身坐起,等池墨给她端来一杯凉茶后仰头饮下,沁凉的茶水淌进胃里让她的心跳平复了些许。
他掏出手帕将贴在她脸颊旁的碎发一一擦干,边擦边随口问了一句:“这次也是梦见大火吗?”
谁曾想他话音刚落,左玄裳骤然抬眼看向他,右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似乎要将那手骨生生捏断一般,紧接着便听见她问道:“你如何知道是大火?”
她的语气冷冽得可怕,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若是换做旁人,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
偏偏池墨始终面沉如水,他浅浅勾起唇角,用另一只手抚平她皱起的眉间,“之前听你梦呓的时候说过。”
他说的是实话,以往他睡在左玄裳身边时,十次有五次会碰见她做噩梦,便是如今日一般。偶尔会有几次从她破碎的梦呓里,听出出现最多的“火”字,所以他猜想,大概她经常做的都是同一个噩梦吧。
但是还有一个猜想被他藏在心底最深处,她所梦见的火,是不是与二十年前北屠一族的死因有关呢?
北屠二字是她的禁忌,因而他只敢想,却不敢问。
左玄裳没有过多怀疑,叮嘱他不要再提大火,随即便将赤练刀交给他重新挂好,自己又躺回了床上。
等他回到床边,自然而然地脱了外衣钻进了被窝。以往他也不是日日都会跟她一起睡觉,只有在得到她的允许时,才能与她同塌而眠。
用内力熄了火烛,他自后圈紧她的细腰搂紧怀里,已经有好几日没能这样将她抱进怀里了,此刻他像个贪婪的盗墓者一般,在她颈间嗅了又嗅。
“不想滚出去就老实一点。”她今日心情实在不怎么样,自然也没有兴趣同池墨做些别的什么事情。
他稍稍松了些手臂的力道,隔出一条缝在他们两人中间,接着又听见她问道:“今后让你替夫子去教时戏的事情,影卫通知你了吧?”
“嗯。”他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挑起她一绺青丝,放在鼻下深深闻了闻,“我明日就去,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她习武的。”
池墨做事她一贯放心,她转过身来在黑暗中看着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学了什么蛊?怎的那丫头只听你的不听我的?”
他朗声轻笑,拉过她放在枕边的手轻轻印下一吻,旋即回道:“少主还小,叛逆些也正常,你得顺着她来。有些不能做的事情即使她听不懂,你也要认真同她说一说,让她感受到你是在为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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