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之人的嘴角悄然勾起浅显的弧度,手上不停地拨了又拨,若不是那琴弦坚韧,怕是早就被这激动的力道给弹断了。
是了,她恨左玄裳。
恨她四年前以琴术打败了自己,更恨她在四年后出尽风头再次打败自己。
此生除琴术外,她最擅长的便是舞。在秦淮,她敢称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可偏偏就是左玄裳这样一个根本不懂跳舞的人,不知去哪学了那么一支,竟然就能赢了自己,让她在江湖人和秦淮百姓的面前丢尽了脸面。
可恨,实在可恨。
今日她一人战六派,便是送上门的好机会,若是自己不抓住这此机会,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的一番美意?
想罢,柳茵茵手下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双眼睛跟冒了红光似的,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发狰狞。
正当她弹得全心投入,忘乎所以之时,腿上的古琴陡然断裂成了两半。她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猛地抬头一看,左玄裳已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那双凌寒的眸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赤练刀缓缓抬起,又懒洋洋地放置她的左肩上,冰冷的温度从刀身传进她的骨子里,让她实实在在打了个寒颤。
柳茵茵看见左玄裳稍稍歪了一下头,随即漫不经心道:“你我之间的差距,需要我教你第三次吗?”
从未有一次比此刻更让她如此清楚,为何人人惧怕北屠、为何江湖称她魔女、为何修罗城在她接手之后…
成为了“人间狱”。
冰冷的温度渐渐离身,赤练刀已被左玄裳收回,看样子,她并未准备杀她。但她心中知晓,她不杀自己,只是因为解药在白十钦手上,而绝非一时心软。
若是再打下去,恐怕自己真的会命丧她手,就如祝鸿文和裴婴一样。于是,即使仍旧心存不甘,柳茵茵还是不发一言地回到了白十钦身后。
“秦老庄主,该你了。”左玄裳握紧了刀柄,她已做好与这位“剑尊”决一死战的准备。
然而只见秦观海徐徐起身,浑厚的声音在武场内响彻四方,“左城主既已身受重伤,老夫再与左城主一战便是有违侠义之道…”
“秦老庄主!您怎可…”一旁的唐仲斐听出他言下之意,当即便欲劝阻,却被秦观海抬手示意闭言。
紧接着他又继续道:“可飞鹤山庄到底是接了左城主的挑战书,若是不出战也有违江湖规矩,更是不尊重左城主。因此,便让老夫身边这位徒弟,替老夫出战吧。”
说罢,身后那位名不见经传的白衣弟子应声上前。
包括左玄裳在内,所有人在见到那位稚嫩到一看就是新入门的弟子时,心中立即便明了了。
秦观海这是故意要放她一马啊。
至于缘由嘛,大家也都猜得到。与座上那些趁火打劫的正派之人不同,秦观海行走江湖六十余年,一向秉持心中公道和大义,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被江湖称为“武林第一侠士”。
如今他让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同左玄裳一战,为的,不过也是一个公道而已。
武场中央忽然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这是从第一场挑战到现在,她首次发出笑声来。
同正派作对这么些年,她还是头一次对一个正派人士生出些许敬佩。
“行吧。”她将赤练刀抗在肩上,扬起下颌露出一如既往的嚣张神色,冲那位新人弟子勾了勾手指。
.….
他在她手下连一刻钟也未撑到,秦观海面不改色地唤回弟子,随即与白十钦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而后白十钦飞身到左玄裳面前,从腰间取下圆鼓鼓的锦囊递给她,“这里面是离朝千鸩的解药,服下后当日便可醒来。”
“虽然这是我赢得的,不过…”她接过锦囊瞧了一眼里面的白色瓷瓶,笑道:“还是谢了。”
话毕,她将周围这一圈正派之人,仔仔细细地环视一遍。
有的眼里仍是不甘、有的眼里还是厌恶、有的眼里平静如水,神态各异,竹柏异心。
不过不重要,她终究是赢了。
凉风从未停歇,青丝依旧飘荡,左玄裳缓缓勾起一边嘴角,昂首阔步地转身离去。
在很久很久之后,旁人偶然回想起今日之事,也曾问过她值不值得。一只手臂,五根手指,换一条她认为只是宠物的命,值吗?
然而,她实在不适合思考如此深层次的问题,于是旁人问起的时候,她只是耸了耸肩,满不在意地答道:“还行吧。”
仅仅只是三个字,却已足够让那人弯了眼角。
第35章 醒来
左玄裳是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味回到修罗城的,当左伤上来扶她时才发现,她的衣服已被鲜血染了个透彻。
一模满手的红,饶是左伤跟了她九年,见过无数次她受伤的模样,也未曾有一次像现下这般令她胆颤心惊。
“城主!您…”
“先别废话。”她将手中药瓶递给左伤,“这是离朝千鸩的解药,拿去给池墨服下。”
那个小小的素白瓷瓶里,装的是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药丸,左伤放置鼻下嗅了嗅,的确是离朝千鸩的解药没错。
她领命离去后,左玄裳便回了房里自己处理伤口。先前在飞鹤山庄封住穴道时,顺便封了点痛觉,现下解开后,所有伤口的疼痛一起涌上来,让一直面不改色的她终于蹙起了眉头。
艰难地将衣服一件件脱下,她这才将自己身上的伤势情况看得一清二楚。那条右臂上伏着血淋淋的七条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还有身上被唐仲斐的刀片射中的几个血洞、肩膀上和脖颈处被划破的皮肤、断裂的左手五指,让她看起来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
正待她好不容易换上新的小衣时,左伤在外面敲响了房门。
“进来。”她坐到矮椅上,问道:“池墨情况如何?”
“刚服下了药,毒素退了一些。虽然还未退干净,但估摸着最早今晚,最迟明日便会醒来。”
左伤将带来的医药物品放上矮桌,取了麻沸散和针线帮她处理伤口。右臂那七条伤口光是缝合就花了两个多时辰,加上其他伤口的包扎和指骨的接合,等一切忙完已是子时。
不仅医人者累得满头大汗,被医者忍得也是满头冷汗。终于等到伤口均已处理完毕,左玄裳否决了左伤想派人去煎药的想法,并且下令城内人等在自己醒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因为任何事来打扰她。
她实在是太累了。
一人挑战六大派,本是毫无生机的事情,左玄裳也算赢得侥幸。若是浮屠观的老观主还活着、若是白十钦没有那颗仁心、若是秦观海亲自上场,这场挑战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赢的。
可饶是这样的侥幸,也让她拼尽了十成十的力气,毕竟能坐上掌门之位的人,多少都是有些真本事的。
趁着麻醉的药效还未完全过去,左玄裳掀了棉被倒头就睡,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她的呼吸便已绵长平稳。
卯时。
天边泛了鱼肚白,陷入沉睡的左玄裳没有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吱吖”声。方醒来不久的池墨悄然踏进屋内,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
他的嘴唇依旧如昏迷中那般苍白无色,若是屋内亮堂,甚至还能看见他皮肤仍透着淡淡的微紫。
方才刚刚睁开双眼,他便感觉到屋内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是奉命守着他的左景。
于是他便从左景的口中,得知了自己昏迷的这些日子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池墨静静凝视着眼前那两条包扎好的手臂,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在心口一般,压抑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很想抱一抱她,亲一亲她,可伸出的手指又缩了回来。他不知道她身上还有哪些自己看不见的内在伤口,他怕自己一不小心碰疼了她,于是只能弯下身子,在额心轻轻印下一个吻。
清晨的微光擦过窗格子洒进屋内,除天地和池墨自己之外,无人可知,曾有一滴糅杂了爱意和愧疚的泪珠,落在了柔软的绵帛里,最终蒸发在了空气之中。
更无人可知,其中愧疚并不如常人理解那般。
他愧的,是从未说出口的事情。
左玄裳深睡了整整三日,连身体所需的水分,都是左伤用特殊方法给她灌下去的。
期间迷迷糊糊中,她偶尔能听见微弱的打斗声,却因身体和精神太过劳累,便也始终无法醒来。
待三日之后她终于睡了个饱满,悠悠醒过来时,池墨就坐在她身边,仿佛从未离开过一样。
“你醒啦,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揉着睡意未褪的双眼徐徐坐起,接过池墨端来的温水仰首饮下。
精神稍微清醒了些,左玄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毒素可是全都清了?”
“都清了。”他用指腹拭掉她嘴角的水渍,浅浅笑着,“你拿命带回来的药,就算不管用,我也得从地狱里爬回来见你啊。”
以往他也总会看着气氛说些好听的话,她也就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忽地,一丝血腥气钻进了她的鼻子里,“怎么有血腥味,你受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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