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宫人,碰上好心的主子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痕,必定要感激不尽,趁机诉苦。
可宁月就算受再多苦累,也不想开口找孟宗青求助半个字。
“你还做粗活?”孟宗青扫了一眼她纤瘦的身型,冷笑似的漠然道:“是该让你这种心怀不轨的奴才做些粗活。”
宁月闻言后,福了福身子,对他这些话无动于衷,毕恭毕敬道:“国舅爷说的是。”
孟宗青鼻子哼了一声,翻了一眼刚刚找赵嬷嬷要来的名册,看见她的姓氏,浮现疑色:“你姓宁?叫宁月?”
“是。” 宁月不动声色地喉头一动,应了声,“奴才家中本是药商,经营不善,一落千丈。奴才为减轻家中负担,只得参加宫女选秀,入宫为奴,谋个生路。
孟宗青见上头确实写着“京城慈济堂宁远之女宁月”,想着也许是多心了。宁济成已被皇上流放西北道,家人也必定随行而去,何况宁也不算太不寻常的姓。
不错,行商行医行巫之女不可参加秀女之选,只可入宫为奴为婢。京中那家慈济堂的确倒闭有一阵子了,只是没想到还有个女儿进了宫。
转念一想,孟宗青放下名册站了起来,哂笑道:“既然入宫为奴,就莫要再动其他心思,一双眼睛若是再看了不该看的,小心哪天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宁月当然明白他这句话的理由,那天在宫道上,她确实看见他了,也瞧见他看见了自己,赶紧表态,“回国舅爷,宁月并无其他心思,只想在宫中平安度日,待到出宫之时,与家人团聚。”
过了半晌,宁月见孟宗青依旧沉默不语,也不知他是个什么脸色,踌躇几分,道:“奴才自知愚钝,惹王爷不快。王爷若无其他事……奴才便退下了。”
孟宗青在宫中走动多年,别的宫人都巴不得可以在他跟前回话,亦或是得几分赏识,有些近身的机会。有时候,宫女过来侍奉茶水,他虽不做什么反应,但也能看出来她们的心思。
刚才,孟宗青听宁月这些话,至真至诚,好像真怕在他面前堵心似的,又像不愿意在他跟前讲话。
孟宗青说不出来这种感觉…说是自己不被重视也不对,她毕恭毕敬,言辞谦卑得体;若说自己真被放在眼里也不是平日习惯的那种感觉。
“罢了,” 孟宗青不耐烦地起身拂袖,省得再坐下去好像自己多愿意见她似的,“以后少出风头,免得再让本王看了心烦!”
“王爷,那您这衣服?” 宁月捧着紫袍,问道。
“拆了,去绣房找人重新补好,再给本王送回来!”
宁月赶紧利索干脆地答了一声“奴才遵命!”
听了这句,孟宗青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心里突然一股无名火,偏过半张脸低声道:“以后回话不必这般。”
帘子一掀,外头的光影晃了几下,孟宗青负手而去。只剩下宁月一人跪坐在地上,她怎么都想不通,这声回话到底又怎么让孟宗青心里不痛快了。
宁月把衣服拿起来抱在怀中,正怪哉这国舅爷的喜怒无常,只见赵嬷嬷掀帘子进来,半是责怪半是笑意:“刚才你跑哪去了?喜公公突然火急火燎地过来找人,没想到找的就是你。”
“啊,赵嬷嬷,实在抱歉,我刚才办完差事,有些腹痛,所以……” 宁月当然不能说自己干什么去了,更何况,她去的地方也实在不可说。
赵嬷嬷摆摆手,无所谓笑道:“好了好了,这都没什么。你可知刚才国舅爷临走前特意嘱咐,以后他在宫中的衣物都让你来熨染。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差事呀!” 赵嬷嬷说完,看着宁月面无喜色的脸,弓起眉毛疑惑道:“你怎么一点也没反应呀?”
刚才那一来一往的对话,宁月是觉得大概他极烦自己了,可却没料到还有了这档子事,也不知道他这是何意。
想趁着这机会以后故意给自己为难?
不动声色地压抑住心底的郁闷和无奈,宁月只得强作笑颜:“差事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都是本分罢了。”
***
宁月端着那件衣服第一次走到了尚宫局,这里皆为女官,做事做得好便可得到晋升,更有机会可以近身伺候各位一宫之主。若是那样,也就步入深宫更深,也许便有机会可以查明到底是谁害得皇后失子,父亲也可换回清白返京。
六局四十二司各有其职,宫中不养闲人,需得有个一技之长。宁月的女红并不十分出色,以前在家中的时候不过是绣着玩,比起来她更喜欢读书写字。若是想混进绣坊,可就难了。
还没到门口,只听身后一个声音悠悠道:“大胆奴才,见到答应还不行礼!”
宁月诧异地回头,见一位身着粉蝶扑桃宫装的年轻女子正倒立眉毛瞪着自己,身旁是那位开口训她的贴身宫人。
屈膝垂头,宁月道了一句:“小主吉祥。”
原来,这位便是前些日子皇上从尚宫局里新封的巧常在,只见她打量一番宁月,眼皮子一翻,道:“你一个小小宫人,见到本宫为何不行跪拜礼?”
宁月眉头轻拧,双眸微抬,道:“小主恕罪,奴才记得,宫里的规矩是唯有五品贵人以上才可接受跪拜之礼。奴才不敢逾越,更怕旁人说小主逾越。”
这巧常在如何不知道,可是这阵子她皇恩正浓,心里早就飘起来,听宁月这些话不由得来气,跺着脚道:“好一个奴才,还敢教训我!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艾儿,掌她的嘴!”
“小主,这里是长街,公然打骂宫人是要被责罚的!更何况,打人不打脸……” 艾儿见巧常在火冒三丈,赶紧劝了劝。
不远处,如妃踩着宫鞋悠然走来,远远地把一切看在眼里,却生生止步,没再靠前。
如妃抽出帕子轻掩嘴唇,蹙眉道:“那是谁,这么眼熟。”
云绘望过去皱了皱眉,小声道:“主子,那是宁月。”
如妃道:“本宫说的是另一个,穿得像个踩高跷的似的。”
“主子,那是皇上前些日子封得巧常在,看样子正责罚宁月呢。” 云绘顿了顿,“主子要不要上前……”
“且先看着。”
只见那巧常在气急败坏,扬手就要朝宁月的脸上打去,还没落下,却被生生接住。
宁月右手快速抬起,一把握住巧常在的手腕,低声道:“小主三思。奴才拿着的是庆王爷的衣服,眼下正要送去修补。若是一会儿带着指印子去面见王爷,怕是要惊扰王驾。此事若是被皇上知晓,小主也不好给皇上个解释。”
“小主,她说的有道理!算了吧!” 艾儿胆小,更不想惹事,抓着巧常在的衣服求她消气。
巧常在胸口起伏几下,终于没办法,只得猛地抽回手:“你这舌头迟早被拔掉!我们走!”
宁月目送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奴才谢过小主。”
“又是自称本宫,又是要跪拜礼,这巧常在真是不懂规矩。” 云绘扶着如妃喃喃道,她望着宁月的身影眼中带了几分欣赏,宫里的人这么多,她头一次见到宁月这般,这般不似“宫里人”。
如妃笑了笑:“有她吃苦头的时候。”
云绘点点头:“就是,那巧常在恃宠生娇,早就该有些教训了。”
如妃哼了一声:“本宫说的,是那宁月。” 见云绘听得发愣,才温和一笑,“皇上让本宫来看看六局准备高丽国来访一事如何了,今儿个逛园子有些累了,明儿个再来吧。”
如妃看着宁月的身影进了尚宫局,转身悠然离去。然而她心里却疑惑着,这孟宗青又是什么个情形,平日他从不怎么让旁人动他的衣物,今儿个怎么交给宁月了?
***
“这衣服……是国舅爷的?” 绣坊的掌司阿颖利索地穿针引线后又打了个结,剪断线头,食指不经意地覆上那紫绸,又问了一遍。
宁月正惊叹她这手艺,听闻她这么一问,笑了笑:“阿颖姑姑,这是国舅爷的衣服,你都问我第二遍了。”
阿颖面色微红,尴尬笑了一下,赶紧展开衣领看了又看,摇头道:“哎呀,我还是拆了重弄吧。”
宁月按住她,微微一笑:“这样就挺好了,阿颖姑姑,我还得拿着衣服还回去呢。”
阿颖打量了一眼宁月,只见她双眸清丽,不染半点杂尘,更没有这深宫之中的阴重。这样明媚的美好,大抵她是永远失去了。想到这儿,心里不由得酸了几分,自嘲一笑:“难怪国舅爷喜欢你,让你去半差事。”
宁月听了连忙称不是:“是我办错了差事挨得罚。”
阿颖思索一会儿,道:“要不,我替你送去,如何。”
见宁月没马上说话,温柔解释道:“这些工艺缝补的事儿你也不懂,万一国舅爷不满意,火气也撒到我头上,与你无关。这也是为了你好。”
宁月看了看她,似乎看出了几分意思,正好这差事自己也触头,谁去做也无所谓,于是也同意了。
阿颖端着衣服走到元英殿的时候,心快提到嗓子眼儿。夕阳西下,她的影子被拉的老长,待到通报的内监叫她进去,她险些因为太过激动而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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