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独孤明夷拗不过她,艰难地张口,“孤……”
一个字吐出来,后边的话却怎么都接不上去,他磕磕巴巴地试了几次,就是说不出口,干脆把纠结在喉间的声音吞了回去。
“……不成。”独孤明夷红着脸,手背抵在唇上,露出的上半张脸眉目含羞,简直是楚楚可怜弱不胜衣。他轻轻摇头,瞳中仿佛含泪,“我……当真说不出口。”
“这样啊。”如愿满脸失望,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在独孤明夷一瞬心慌想要补救之前忽然变脸。
她松开环着他胳膊的手,蓦地笑出来,眉眼间混合着狡黠和洋洋得意,“没关系啦,我早知道你绝对说不出口的。是逗你玩呀。”
独孤明夷一怔。
“你看你才说了一个字,就脸红成这样。”如愿继续缺德,上手摸摸他通红发烫的耳廓,笑嘻嘻的,“称孤道寡有什么好听的,看你脸红才是……”
“好玩”两个字没能说出口,肩上忽然一重,一瞬间天旋地转,视野稳定时她已经被压在了榻上。
卧房内点着琉璃灯,透过层层帘幔照进来,撑在她身上的郎君白衣黑发神色肃穆,面上犹带红晕,却和刚才的窘迫害羞截然不同,那点红不像是羞恼出来的,倒像是特意点染的妆容,只是不知道描摹的是神像还是妖魔。
一只手抚在她脸上,微凉的指尖顺着脸部轮廓缓缓向下。
如愿心口一紧,本能地想踢腿挣扎,腰胯部却被一膝压住,另一边则压进她寝衣下摆,膝盖再向上提一提,就要顶到她的身体。
微凉的触感移到了颈部,漫不经心地勾画过跳动的脉络,所过之处激起肌肤上一片细细的颗粒。
如愿浑身紧绷,定定地看着身上神色自若的郎君,脑内却一片空白,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她懂卸力借力的技巧,手握伞剑时和同样习武的壮年男子对打也未必会落下乘,但这样近的距离,独孤明夷能轻而易举地压制住她,她便如案上鱼肉刀下羊羔,唯一的结局就是任他宰割。
颈下一凉,如愿紧紧闭上眼睛。
那只手却突然移开,压制身体的力度一同撤去,独孤明夷的声音温和如同平常,带着些许忐忑:“这样……够凶吗?”
如愿猛然反应过来,面上迅速涨红:“你耍我!”
“只许你逗我,不许我逗你么?”独孤明夷也红着脸,所幸帐内气氛不同往常,他姑且能暂时抛却薄薄的脸皮,低头用鼻尖蹭蹭如愿的,“便是州官放火,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如愿扭头不理他,只从鼻腔里发出个“哼”,等他黏过来讨好似地挨挨蹭蹭,才抬腿去抵他的腿:“也不是不行,既然你这么主动,那我就勉为其难疼爱你一下。”
一面拿腔拿调,一面用腰腿迅速发力,身体却没像她想的那样一举翻转过来,身上压着的仍是面色泛红的郎君。
独孤明夷握住她的腰,声音温柔而不容反抗:“不许。”
**
如愿错了,如愿真的错了。
或许是因为先前就吃了定心丸,知道短时间不用回元府,又或许是一心想让如愿看看什么才叫凶暴,这一晚上过得简直煎熬,第二天如愿爬起来时浑身难受,昏昏沉沉地除了一盏温水外什么都吃不下,请了医师来才知道是发起了热。
于是就在家懒了足足半月,如愿一开始觉得自己勇猛不足实在丢人,后来丢着丢着就想开了,从使唤独孤明夷端茶倒水中获得了一种扭曲的快乐。
半月后独自出门,身边少了个嘘寒问暖的人,她还有点不太适应。如愿逛着铺子唾弃自己不够独立,想着该给阿娘买点什么,一晃神却见到了楚尚宫。
楚尚宫一身藕色的便服,髻上簪的是白玉,见如愿拨开人群上前,神色淡而温婉:“元女史?”
“现在可算不上女史啦。”如愿含笑行礼,主动解释,“我娘家要设宴,我总不能双手空空的过去,肯定挨我阿娘的骂。”
“我给郑女史买些随礼,算是送行。”楚尚宫给如愿看了看手中包好的东西,“她也辞官了。”原因却没说。
如愿也不好多问,再寒暄两句,两人就此别过。如愿抱着包好的锦盒向外走,在街口看见个熟悉的人。
“娘子!娘子!”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菱叶先冲上来,“夫人说的没错,您果然在东市,找着您了!”她热情地拢住如愿的胳膊,突然想到什么,“哎,您现在……奴婢是不是也得管您叫夫人啊?”
“算了吧,我阿娘是夫人,我也是夫人,那还不得叫乱。今天我要回家,我就是元家的娘子。”
“是、是。”菱叶连连点头,“马车在巷口呢,夫人嘱咐的来接您。殿下呢,不在吗?”
如愿把那个张望的头按回去:“不和我一起,等会儿他自己会来。我们走。”
她想把怀里的盒子递给菱叶,想想又觉得没必要,错手间锦盒角在腰上一钩,腰带下松了松,硬物落地一声裂响。
“呀!”菱叶叫起来,匆忙蹲身捡起砸成两半的玉佩,“娘子的玉……”
“……没事。”如愿心头一跳,环视一圈,东市依旧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压下心里那点隐约的不安,朝着菱叶一笑,“碎碎平安。”
第87章 宴前 穷此一生最感谢的大功臣
紫宸殿。
满殿无声, 炉香无言燃烧,更漏静默滴水。
皇座上的少年天子缓缓睁开眼睛:“什么时候了?”
立在一旁陪侍的少监恭敬弯腰:“回陛下……”
“未时过了一刻了。”接上后半句的却是另一侧的韩王,遥遥地看向殿角台上的更漏, 末了居然添了个问句, “陛下觉得,是时候了吗?”
“叔父觉得呢?”
韩王默了默, 上前一步, 向着独孤行宁深深拜伏下去:“但凭陛下定夺。”
“那就是时候了。”独孤行宁放下支着额头的手, 坐直身体,吩咐身旁的少监,“去, 召豫王进宫。”
少监应声而出,独孤行宁下座, 走下层层台阶,亲自扶起韩王,微微仰头看着这个仍比他高上半头的叔父,“既如此, 成败在此一举,叔父可安排好了?”
“全数按陛下的意思安排。”韩王虚搭在独孤行宁臂上的手微微颤抖, 心脏跳得几乎要涌出来,面色却不变,声音沉稳得确实是位靠得住的叔父,“陛下可要先检验戍卫在外的金吾卫?”
“不必了, 既然是叔父安排, 朕自然信得过。”独孤行宁在韩王手背上拍了拍,轻声说,“事成之后, 叔父便是朕穷此一生最感谢的大功臣。”
韩王连声称不敢,一面说着表忠心的话,一面又要跪伏下去,独孤行宁连忙扶住他:“叔父不必如此!还请叔父接下来都好好站着,看朕如何应对豫王。”
他松开手,霍然转身,“取朕的剑来。”
**
元府。
“娘子,到了!”马车一停,菱叶掀开车壁窗上的帘子一看,欢喜地掀了门帘跳下车,留下只手臂扬着,“奴婢扶您下来。”
如愿虚握住那只手,顺势抱着锦盒往下一跳:“阿娘呢?”
菱叶停下替如愿拍去裙摆浮灰的动作:“在内厅吧。夫人这几日都陪着秋娘子,开宴时间还早,娘子要不要去见见秋娘子?夫人也特别想您。”
“行啊。”如愿的手背往菱叶肩上轻轻一敲,“带路,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娘子这么讨我阿娘欢心。”
菱叶清脆地一应声,款款朝前去了。如愿紧步跟上。
菱叶口中的“秋娘子”姓贺,单名一个秋字,正是林氏这场宴会的主角。
而贺秋怎么到的林氏身边,则和陈年的一桩旧事有关。
贺秋的母亲谭氏和林氏是闺中的手帕交,一静一动,性格千差万别却意外投缘,当年亲密得说是亲姐妹也不为过。两人年龄相仿,定亲的时间也差不多,然而一向跳脱的林氏老老实实地嫁给元留,谭氏却中途悔婚,跟着谭家附近的一个书生跑去了江南。
和谭家议亲的也是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谭氏一个逃婚,弄得两家都被架在烧热的铁板上,谭家长辈自觉没脸又为了维护名声,一气之下干脆说谭氏急病而亡,换了另一房的适龄娘子嫁过去。
自此谭氏就在江南定居,和林氏的通信也渐渐断了。
半月前正是如愿出嫁的时间,有个脏兮兮的小娘子找上门来,林氏心里念着女儿,难免对同龄的小娘子多有几分怜惜,命人带着下去梳洗,再带上来发现这小娘子眉眼间居然有几分熟悉。
再一问,小娘子原来是谭氏的女儿。谭氏跟着姓贺的书生去了江南,书生贫寒,她又没有娘家帮扶,可怜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娘子要学着粗使妇人洗衣做饭,头一两年还好,后边就和书生离了心,没多久书生借口进京赶考一去不归,谭氏只能一人带着女儿谋生。半年前谭氏因病去世,贺秋一人无依无靠,想起母亲临终前提到的旧友,试着一路寻到长安城,居然真让她找到了林氏。
斯人已逝,林氏干脆拍板收贺秋为螟蛉义女,在元府好好养了半个月,今天的宴会就是为贺秋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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