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神奇了。
灵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入手的感觉就像粗糙了的真皮肤,她透过铜镜看向站在后面略有些不满意的卫阿嫱。
小声问道:“阿嫱,你是何时会的这门手艺?”
卫阿嫱弯腰将猪肉皮的边缝重新处理一遍,垂着眸子说:“机缘巧合罢了。”
她上辈子逃走后,流落街头,因为长得好看,吃了不少苦头,后来被师父所救,传了一身技术不说,还学会了这千人换面的方法。
仗着千人换面的本事,她隐藏真容,可谓风光自由了一阵,可惜,都已经是过往了。
她执起眉笔,一边为灵薇画眉,一边又道:“材料受限,短时间内只能先这么将就了,戴着可能不会很舒服,这张猪肉皮遇冷水便会掉,灵薇姐要注意。”
灵薇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收回了自己还欲询问的话,不管如何,这都是她的阿嫱。
通过卫阿嫱的上妆,灵薇假脸更像真的一般,她催促卫阿嫱赶紧为自己换上假面。
卫阿嫱自己的脸骨摸过无数次,该如何贴肉皮,更是了熟于心,动作利落的为自己换了张脸,而后梳妆打扮,看起来便是另外一个人。
两人的脖颈、手,她都没有放过,均涂上了香粉,仿就要仿得像,只是灵薇的指甲被拔,还要戴着纱布,因此她特意给灵薇挑了件宽袖大袍的婢女衣裳来穿,将手遮掩进去。
这一番收拾,正午的日头便要落了下去,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决定,为防夜长梦多,现在就逃。
卫阿嫱穿着婢女的衣裳,迈着小碎步,堂而皇之出现在了厨房内,冒充夫人身边新晋趾高气昂小婢女,用尔等不配跟她说话的神态,指使着厨娘给她装了一堆上好吃食。
还嫌弃食盒不方便拿,让厨房给她拿了两个竹制小筐,正好一人拎一个。
厨娘如何在背地里骂她,她可不管,带着竹筐飞快返回房间,和灵薇饱餐一顿后,只留方便储存的面食,而后将自己从书房找到财宝全部装进去,拿蓝布给盖上。
她本还发愁如何将手里的东西典当出去换钱,已经做好以物易物的准备,不过如此行为,会被发现的可能也大了起来,幸好瘦马姐妹给了她一荷包的碎银子,里面还有许多铜板,足以让她和灵薇出城了。
灵薇体虚,她的竹筐内,只装着二人的衣裳,挎在臂弯,所有重物都在卫阿嫱的竹筐内。
这两日的不断进食,卫阿嫱身体摄取了营养,力气也随之回来了,不再有那种饿得心发慌的感觉出现,拿竹筐不在话下。
扬州府的衙役现在都不在府中,她们二人换了面孔后,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后院门口,被守门小厮拦了下来。
“做什么的?这几日府里不让出门,赶紧回去。”
灵薇撑着快走两步,半个身子挡在卫阿嫱身前,呈保护状,卫阿嫱愣神,望着灵薇的背影,咬了咬下唇,而后先于她一步出声。
“这位小哥,我们姐俩是新去夫人身边的婢女,已经有日子没回家看看了,夫人大恩,特准我们回家。”
她说完,悄悄拽了下灵薇的袖子,自己上前去,将早就准备好的银锭子偷摸交给守门小厮手中。
接着说软话:“这点小钱,给小哥添个酒,我们姐俩回家看一眼,晚上就回来。”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守门小厮掂量了一下银锭子,转身开门,嘴里嘟囔:“算你们识趣,早去早回。”
卫阿嫱扶着灵薇,连连应声,穿过那道困了她们多年的漆红色木门,就连外面的阳光都那么明媚,刺得人眼睛生疼。
脚踩青石板,细雨朦胧,整座扬州城宛如山水画一般慢慢向她们铺开。
“阿嫱。”灵薇激动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卫阿嫱死死搀扶住灵薇,小声道:“阿姐莫言,我这就去租辆牛车,你先出城,我紧跟其后。”
气势恢宏的扬州府城门高达百米,宽能容四五辆牛车并排通过,青石砖上蹄声不停,外面排队出示路引者望不到尽头,内里所有人都要接受衙役检验。
凡是长得好看的姑娘,都被衙役扣留,待扬州府邸的人认过后方能放出城。
卫阿嫱看着慢悠悠的老牛甩了下尾,载着换了身粗布麻衣的灵薇,缓步到城门口,衙役只撩开车帘,朝里望了一眼,就没兴趣的摆手让他们赶紧走,不要挡路。
放心下来,她又反身回去,特意跑了几家药铺,分散着买了些伤药,而后在小贩那买了油炸后的胡饼,这才奔向城门。
城门口的衙役果然只是略略扫了她一眼,对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毫无兴趣,便是连公告都没打开比对,就让她过去。
可出城搜寻了一圈皇子都未搜到,回城来的崔言钰,看见卫阿嫱,不自觉将她的身段与那日脱了衣裳坐在他床榻上,乖巧等待的人重合了。
“慢着。”
第8章 逃出生天下 如今终得跳出苦海……
著
崔言钰一声令下,城门口的衙役皮都绷紧了,不管是出城还是进城,谁都不敢动。
他今日换了身贵气逼人的紫衣,劲瘦腰身上缠着刻有花纹的玉腰带,袖口收紧,干脆利落,头戴大帽将一头被火撩过的发藏了起来。
此时斜眯着眸子,注视着卫阿嫱,仿佛贵公子在勾引她一般,妖魅的紧。
身上那令人胆寒的煞气全藏了在话中,“怎么回事?为何不检查她?”
衙役战战兢兢答道:“回陆同知的话,此女长得实在,实在,是和那阿嫱差太多了。”
崔言钰仔细勾勒着面前之人的身条,视线之□□,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透,他嗤笑一声,那扬州阿嫱,当初不也是这般冷静。
他厉喝:“抬起头来。”
本以为会对上一双冰霜般冷然的眸子,可没想到面前女子一个趔趄,害怕般自己摔倒在地,哆嗦着抬起一张陌生平凡的脸,眼中氤氲蓄满泪珠。
磕磕巴巴用气音说:“这位老爷,不知奴家犯了何事?我,我可不认识什么扬州阿嫱。”
她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种厌恶的神情,仿佛提到阿嫱的名字都对她是一种侮辱。
崔言钰皱眉,也不知这平凡到没甚姿色的女子,有何理由讨厌阿嫱,那阿嫱也不过是比她低个出身罢了,但她不认命,都胆敢放火。
他脸色一变,人不耐烦起来,本以为抓到了那胆大包天的扬州阿嫱,没想到只是污了眼,说道:“走吧。”
“哎,是是,谢谢老爷。”
女子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几次三番因手臂脱力而摔倒在地。
崔言钰扭过头去,只觉得没眼看,马鞭一扬,骏马飞驰而去,人影很快就消失在青石路上。
待他走后,城门口的人们才觉得重新活过来了。
卫阿嫱在衙役催促下,方才缓缓撑起身体,手心被石子硌出血,顺着指尖滴答滴答落在土中,又被细雨打散。
她垂眸看了划伤的手一眼,不在意般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拂去还粘在上面的石子,随即毫无留恋般顺着官道朝前走去。
身后这座对旁人来讲,是小意温柔、江南水乡的扬州府,于她而言却是埋葬了许多姐妹的人间炼狱。
如今终得跳出苦海。
人与城都再不相见。
走在田野间的卫阿嫱,背脊直的如一柄锋利宝剑,她渺小的像一只蚂蚁,但蚂蚁认准的路,只会永不停歇一直往前走去。
她不是那位只需露面就令人心惊胆战的陆同知,权势地位她样样没有,有的只是牢不可摧奋力挣扎,要好好活着的决心。
被卫阿嫱羡慕的崔言钰,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她的目标,他几次搜寻二十三皇子程鸢新未果,已经开始怀疑这次来扬州的锦衣卫,有人被宫里的人收买了,回去需得好好彻查一番。
八岁稚子失踪多日,凶多吉少。
他尚在思考,扬州知府无事不登三宝殿,过来拜见了。
扬州知府看了一眼崔言钰的样子,又赶紧低下头去,不管见了几次,他都不习惯崔言钰现在这番样子。
怎么会有人将被火撩了的头发,上药包扎,难不成还能长出血肉来。
崔言钰只慵懒抬了下眼眸,压根没有起身的意思:“金知府前来寻我,有何要事?”
扬州知府赶紧道:“同知功绩斐然,论抓捕能力,自然在我之上,还望同知能帮下忙,将我那不孝女阿嫱捉回来。”
睨了他一眼,崔言钰才起身,“既然如此,你且出去等我。”
“是,同知。”
扬州知府为何一定要将阿嫱捉回来?在那场烧了书房的大火发生前,那个阿嫱是否拿到了什么会让他致命的东西。
不紧不慢地净了手,崔言钰将自己头上的纱布揭下,每一根头发丝都被他仔细抹上特意调制的养发膏。
那曾被撩过的地方,已经被他断掉,但火场里温度过高,头发经过烘烤,有些发丝已经发生卷曲。
摸着质感粗糙的发,他冷笑:“扬州阿嫱。”
屋外阳光刺眼,他眯起眸子,询问扬州知府他们都搜寻什么地方了。
扬州知府一一作答,还道城门口一直都派人守着,但一直找不到人,就连府里都又搜了一遍,然而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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