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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师夫君养成记 (等等月亮)


  一个蕃客牵着小孩,从他们二人中间走过,将他们生生挤远。
  李都匀生怕刘绮瑶走丢,走到她身旁,便牵住她。
  刘绮瑶心中吃惊,却不挣扎,只侧身朝身边的铺子中望去,道:“三郎,你看这铺子里的珍珠。”任由他牵着自己。
  李都匀顺着刘绮瑶的手望过去,只见店中除了珍珠之外,还有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珍异品。
  “娘子,你可想要?”李都匀问道。
  “不了,那珍珠链子也未免太粗大。”刘绮瑶转过身子。
  二人又挤入熙攘的客商之流。游至午时,他们进了一家蕃客所经营的食店,那店家汉语讲得很是流利,而菜单却全无汉语。
  “这是什么文字?”刘绮瑶问道,“好似豆芽菜!”
  “好你个豆芽菜!”李都匀笑道,他亦不知单子上所书为哪种文字。
  店家道:“客官,此乃阿拉伯文。你们参照图画上的菜品点罢。”
  “阿拉伯文是哪一国文字?”李都匀顺势问店家。
  “这阿拉伯文,乃我们阿巴斯王国的文字,贵国人人称我国为大食国。”店家道。
  刘绮瑶暗忖,果不其然是大食国。她看着纸张上所绘的食品,亦不太看得出所以然,道:“三郎,你点罢。”
  李都匀闻言,乃对店家道:“把你家客官所喜爱的,做两人份的罢。”
  一会儿,店家为他们端上蚕豆饭、薄饼夹烤肉,一种甜点,以及一种汤饮。
  饭食分量很足,因店内并无其他食客,店家便矗立在旁,为他们介绍食饮,告知他们甜点之中裹的乃是一些碎干果;汤饮乃甘草所制……
  二人已经又累又饿,便只听那店家从饮食讲到他东来路上的冒险故事,待他们吃饱喝足,店家仍意犹未尽,只讲到了前年他在广州丢了行囊,最终官家帮他找回,总算是有惊无险。
  李都匀付了银钱,携刘绮瑶离了那话多的店家。
  他们继续游玩,从蕃坊走出,经过一家蕃学,里头夫子正教书童念《千字文》,读书声起起落落,充满朝气。
  兜兜转转,行至晋江边上,两人同时想起那儿是他们元宵之夜放河灯的河滩。
  偏巧天气骤变,疏落的雨点急急地打下来。“娘子我们到那边亭子里避一避罢。”李都匀道。刘绮瑶举着衣袖跟在他身后,向江边小亭奔去,模样十分狼狈。
  待到亭中站定,刘绮瑶才拿出帕子,李都匀早已用袖子擦干了面上的湿雨。
  亭子里有二人也在避雨,他们面朝江边,闻有人来便回过身。
  “李兄,可巧又在江边相遇。”说话的正是赵忆棕。
  “赵兄,许久未见。”李都匀回道,却见赵忆棕的眼睛停在刘绮瑶身上。
  “听闻二位前几日喜结良缘,恭喜!”
  “多谢赵兄。”
  刘绮瑶擦干面庞,拢了拢头发,才转身面向他。“赵二哥,你怎地没有送赵姐姐北上?”她在心中合计着赵忆桐这时到了哪儿?
  “家父已安排我大哥同她北上,临安有叔父一家接应。”赵忆棕答道。
  赵知州知道赵忆棕不省事,因此,便不让他送亲,免得多生事端。
  李都匀见二人言谈起赵忆桐,一时分了神,即便赵忆棕一直望着刘绮瑶,亦视若无睹,心中乃想着既无缘不若尽快淡忘了她。
  “不知赵姐姐可到了?”刘绮瑶又道。
  “今已是出发第九天,若顺利,不日便可抵达罢。”赵忆棕对刘绮瑶早有爱慕之心,不料自上次一别,短短一个多月,她已嫁做人妇,心中亦有一种悲哀。
  赵忆棕钟情刘绮瑶,却每每难以开口,因而成日游弋花丛,自我麻痹,最终得了浪荡名声。
  当下他见李刘二人一同出游赏春,更是悔恨没有早早秉明父母替自己做主,却不知他父亲曾私下为他筹谋过,只因他的花名,赵知州在元宵之夜的问亲被刘有金委婉拒绝了。
  如果刘矿主知道赵忆棕的花名全因刘绮瑶而起,如今道恭喜的会是李都匀亦说不定。
  “三郎,雨停了!”刘绮瑶道。
  她这一声“三郎”就像一颗细细的针,刺着赵忆棕的心。
  爱而不得,在何人身上都是一样的痛苦。
  李都匀对刘绮瑶的话置若罔闻。
  “李兄!”赵忆棕唤道,他察觉李都匀似有心事。
  李都匀这才回过神,他看了看赵忆棕,又看向亭子外面,道:“雨果然停了。”回过头见刘绮瑶正望着自己,心中一片虚然,“娘子,我们回府罢。”
  “赵二哥,告辞。”刘绮瑶道。
  “赵兄,告辞。”李都匀亦道。
  “两位,再会!”赵忆棕回道,目送他们离去。
  走出亭子,刘绮瑶见路边有轿夫,便说脚痛,于是他们雇了轿。回到李府已将至酉时,见过李氏夫妇,用过晚膳,天已漆黑。
  当夜,二人乃又和衣而睡。刘绮瑶心里算着距离三月下旬的日子,很快便睡眼朦胧。李都匀想驱走脑海里的赵忆桐,因而便将刘绮瑶揽入胸怀,不料离了此坑,又掉入彼坑。
  人的心,若不是隔着胸膛,安能同床共枕?
  一日午后,刘绮瑶见屋里有几个空摆着的陶花瓶,那时院子里篱笆上的蔷薇正开得讨人喜欢,她便命春春找来竹篓和剪刀,准备去剪一些回来。
  两株蔷薇,一粉一白,正在盛放,篱笆上花丛中蝶舞纷飞。
  春春从花篮中拿出剪刀递予刘绮瑶,道:“姑娘,当心那蜜蜂。”
  “是了,这春日里,蜜蜂和蝴蝶忙似农人,被打扰是要怒的。”刘绮瑶接过剪刀,在花墙边来回走了一遍,然后开始挑选花枝。
  不一会儿功夫,花篮已将满。
  “姑娘,怎地剪了这么多?”春春很疑惑,以往刘绮瑶从不会剪如此多的花。
  “送人。”刘绮瑶说着,收了手,“我们回吧。”
  她们一前一后,走到石子道上,穿过池边,进入院门。
  回到屋里,二人忙碌了约半个多时辰,一共插了一篮两瓶。刘绮瑶自留了一瓶,将那篮给李夫人送去,再回到屋里,也不令春春跟着,带着花,独自循着那依旧低沉、哀伤的琴音走了去。
  才进了院中,刘绮瑶便见站在门外的一个女使进了屋,里头的琴声随即停了下来。
  “三娘子,请进。”留在门外的女使道。
  刘绮瑶对她笑笑,进了屋。刚刚进去通报的女使恰好转回,她行了行礼,才退出屋。
  “打断姐姐雅兴,”刘绮瑶见屋中只有李都泰的娘子赵溪恬和她的贴身女使,“妹妹见院中花开得正好,便给姐姐剪了一些。”
  赵溪恬命女使接下花,道:“妹妹有心了。并无甚雅兴,谈不上打断。”
  “连日来一直事多,今儿才闲了下来,”刘绮瑶见她神情依旧寡淡,本想送了花就走,不料赵溪恬却请她坐下,“才发觉很多花都快开过了。”
  “那些花儿,开不了几日便谢了,还不如不开的好罢。”赵溪恬离开琴桌,向刘绮瑶走来。
  两人挨着坐下。
  “妹妹以为,花儿别无选择,开也好,谢也好,都是定数。”刘绮瑶道,不论是今天还是上一次相见,她发觉赵溪恬的都穿着素衣,亦不装扮。
  “好一个定数。”赵溪恬道,“妹妹仿佛很懂得人生!”
  “姐姐见笑了,你我适才不是说那花儿么?妹妹年轻无知,哪里懂得什么人生?”刘绮瑶看着赵溪恬,不清楚她何出此言。
  “那花开与花谢,可不就像人的生与死么?”赵溪恬苦笑,面上流露出无比的悲戚,“都是定数!”
  “妹妹不太懂。”刘绮瑶见赵溪恬此时眼眶已经红了,眼看着她的泪水就要决堤,“姐姐可是不习惯泉州,念家了?”
  赵溪恬摇摇头,泪水被摇出眼睛,恰似珠儿滚下。
  一旁的女使见状,忙将递来绣帕,道:“三娘子,您劝劝我们郡主罢。”
  赵溪恬擦去眼泪,只看了那女使一眼她便噤了声。
  “我并非念家,我只是念我的孩儿罢了。”她说着,才擦干的眼睛又涌出泪来,“李郎只道来了泉州,换一个环境,想念就要轻一些,殊不知,想念全在心里,一时之间如何能忘得掉?”
  刘绮瑶看她悲伤的模样,以及她的言语,已经明白了几分,然她与她并不熟悉,亦不好贸然劝慰,只道:“姐姐爱惜自己罢,若你孩儿有知,他怎舍得你这般流泪?”说着,自己亦不禁悲伤起来。
  “他若不舍得,又怎会离我去了那活人不通的地方?”赵溪恬用帕子遮住面部,没能忍住哭声。
  “怎是他舍得?只恐是命数罢。”刘绮瑶说完,心中一怔,原来连日里她一直沉浸于失子之痛,难怪琴声里全是哀戚,“我听我母亲说,若亲人想念、牵挂太过,于离去之人往生不利,姐姐若是想要你孩儿离了苦趣,明儿我带姐姐去开元寺供奉往生莲位,并请法师开示,教你我为他念经超度,如何?”
  “这些都做过了的,多谢妹妹。”赵溪恬止了哭声。
  “姐姐别见外,你我既已是一家人,你有什么事情,大可说与妹妹一同分担。”刘绮瑶宽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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