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眸子敛起,似是忖度着合适的用词,片刻过后,才委屈的抬头面上:“圣上,奴婢笨嘴拙舌,又不知当如何反驳,求圣上做主。”
秦桓泽在一旁看的发笑,小骗子的这招没少使在她身上,眼睛眨上一眨,挤出三分委屈,七分懂事,明目张胆的撒娇告状,还偏偏让人拿不住理由去嗔她。
皇上瞧着也觉得好笑,钟雷那么的一个倔脾气,养出来的女儿倒是个小娇娇。
加上宫里只有太子一个,那些进宫的世家贵女多是胆小怕事,头一次有小姑娘以晚辈口气在他跟前说话,倒是稀奇些。
“你且随性的说,再有人多嘴,朕治他的大不敬。”
那委屈转瞬变成了眉开眼笑,清荷得意扬眉,朗声道:“今天下三番,除后梁郡的兵有青州崔家拿银子养着,关外的西川郡,临海的南诏郡,哪个不是百万千万的年年来京讨银子?”
她拿眸光偷瞄秦桓泽,瞧见了首肯,接着道:“然结果呢?南诏郡叛乱纷起,卫国公领兵平叛的荣耀场景,至今都还被京城的老百姓奉为美谈,明白的人是要夸齐家有能耐,为大陈鞠躬尽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从中使了法子,为建功立业不择手段呢。”
三两句话,就差没指着卫国公的鼻子骂他贪功,私下里与叛贼勾结过。
朝堂之中与齐家交好的人不在少数,此言一出,有三两个武将就先拧眉,想要上前,却被身旁的人拦下。
清荷模样惧怕,退了两步依在秦桓泽身后,看似害怕,嘴里的话却没停下。
只是把矛头一转,连带着镇国公府也一起踹下水。
“再说西川郡,‘西川的军爷、南诏的匪,青州的穷人不一腿’。”她念了一个民间的顺口溜出来,眼睛里尽是狡黠。
接着道:“西川郡的官兵在百姓心中,跟南诏作乱的匪贼是一路货色,这样的番郡驻军,圣上还花大把银子养着,岂不糟蹋了银子?”
这下,不光卫国公脸色铁青,他身旁的镇国公更是糊了一面锅底灰出来。
若卫国公南下平叛,还只是揣测而已,那西川郡的郡守何永章是他的女婿,驻军统领是他的长子……
她这话指名道姓的骂到了镇国公的脸上,还要塞一把狗屎给他吃。
清荷看无人再敢出来打断她,继续笑着道:“虽说青州有崔家盯着,那驻军闹不出什么大的幺蛾子,但圣上英明,素来不分轩轾,撤了西川、南诏二郡,独留他后梁郡在北边支棱着,岂不是要让人来哭不平了。”
站在秦桓泽身旁,才‘大病初愈’的康王爷额角一紧,身形晃了两下,得亏有身旁人搀扶,才没能当即蹬腿摔倒。
清荷瞧见他,忽然想起,后梁郡驻军秦钊,是康王爷的独子……
她脚下轻移,站到稍稍安全的地方,只等圣上铎量。
皇上但笑不语,瞧着这胆大妄为的小丫头,又怂又挑衅的行径。
过了许久,才起身离开。
李连笙扬着嗓子,高喝道:“退朝——”
临走,面上偷偷扯出一丝笑意,稍纵即逝,身影隐匿至甬道深处。
秦桓泽是头一个退下的,清荷不用回头都能察觉到四周的磨牙窃窃,刚才她可是把武官那边的人全得罪完了,这会儿没有圣上护她,任谁一拳头过来,她就得小命玩完。
她手下扯住秦桓泽的衣角,小声求助道:“殿下,救我!”
秦桓泽抿嘴要笑。
她刚才慷慨陈词的时候多么大义凛然,这会儿还知道怕了,他提高音调,用众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吩咐:“快着些。”
清荷紧走几步,追上他的脚步,还没出太和殿的大门,就被身后的小太监叫住。
“太子殿下,圣上请您跟前回话。”
清荷吓得脚底一软,又听那小太监道:“说是让钟奉仪同去。”
第44章 斥远方
太和殿后的惠芳阁里, 皇上在桌案前作画,秦桓泽伺候一旁。
屋子里没有旁人,连李连笙都退下, 在外面候着, 清荷跪的四肢僵硬,双手撑在地上, 肘腕里似是灌了铜铅, 连稍稍抬起缓缓力都万分费劲。
打进门起, 皇上就没往她这里瞧过一眼,将她唤来又不搭理,还真是让人摸不透是个什么意思。
秦桓泽拿余光瞥了一眼门口, 奉上笔墨,笑着道:“父皇, 填色也不急于一时, 倒不如暂先放缓, 日后得了空,儿子伺候着您把这幅画作完。”
工笔画最耗时间,他倒是不介意等的时候久些, 就是门口的那只猫儿,再跪下去就要圣前失仪了。
皇上朝门口瞄了一目,没有理他, 提笔忝饱了墨, 想要写字,笔尖落在纸上, 墨迹洇晕成一团漆黑,踟蹰片刻,又给放下了。
他将审量的目光放在秦桓泽身上, 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哼笑,指着门口道:“钟清荷?”
清荷神游混沌,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身子一晃,忙惺忪叩首。
“奴婢在。”
皇上满目堆笑,语气像一个和善的老者,不紧不慢道:“见过你父亲了?”
清荷心下一惊,太子爷领自己去地牢的事情,除了彭嘉福外无人知晓,以太子的脾气,彭嘉福若有二心,也不可能容得下他。
圣上当着太子的面,开口提及此事,是真的知道实情,还是只诈上一诈?
她心里惊惶,伏在地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又不敢抬头去寻秦桓泽的意思,忖度片刻,才认真作答。
“见过了。”
皇上像是没料到她会回答的如此实诚,面上的颜色骤顿,将擦手的帕子撂下,撩起眼睑去仔细看她。
麻雀似的小人儿,许是跪的时候长了些,饧着眼,面上带着疲倦和惧怕,小心思只蒙了一层薄纱,仔细一瞧就知道她揣着什么打算,鬼机灵的跟她老子一样。
模样倒是乖巧的很,比她老子瞧着顺眼的多了。
钟雷那老小子自诩清高,端着活了大半辈子,日后知晓自己的宝贝女儿做了天家的媳妇,怕是鼻子都要气歪。
想到这儿,皇上不禁嘿笑,严肃的脸上挤出苍老纹,怎么瞧都让人觉得不太真切。
秦桓泽吓得心里也没有底,父皇对先生是另眼相待,但这小憨货也不该说的如此直白,把自己填进去不说,连带着把他也拖下了水。
圣心难测,多想一步,定她个胆小叛主的罪名,他又不好再求情。
皇上倒是没想这些,他大手一挥,淡淡道:“起来吧。”
在圣上面前,清荷也不敢朝秦桓泽求助,自己咬着牙,胳膊撑着力气,反复两三次才得以站稳了神行。
她立在门口一角,半残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来,抚在她的脸颊,洇开了两朵柔嫩的秋芙蓉,人比花娇,说的大抵如此。
秦桓泽自懵懂年少时,就觉得她的容貌是天下无双,此刻更是看的直了眼,再没心思去怨她方才的呆愣了。
皇上倒是没心思去看这些,小姑娘跟她爹长得极像,钟雷什么模样,他一日三见,比自己照镜子都记得牢,多瞧一眼这姑娘,他都能想到那老小子跟自己吹胡子瞪眼睛时候的不敬。
“朕知道,你和太子两小无猜。”皇上遽然开口,用笑吟吟的语气道,“朕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眼下有一事交于你办,事成之后,定让太子给你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清荷眼睛瞪大,圣上这话里的意思,该不会是以为自己要巴结东宫吧?
秦桓泽则眼神清冽,不给她一点儿解释的机会,只笑着替她谢恩。
清荷晕晕乎乎的坐在软塌,天色已经暗下,烛火在灯纱里上下滚动,却怎么也越不过那四方的囚笼。
她翻眼瞪了身旁坐着的那心旷神怡的某人,别过脸去,痛心疾首的伏在桌案上委屈。
心里承满了万千后悔,坠的她额角笃笃直跳,后脑海像是有人拿着棍棒使力猛锤过几下,浑身仿佛被绞过似的,痛苦不已。
秦桓泽将写好的文章仔细端详一遍,满意的挑眉,欺身过来,笑着哄她:“檄文孤已经替你写好了,你过过眼,日后叫人提起,心里也好知道一二。”
清荷听到他的声音,只哭的更厉害,她原本盘算的好好的,顶着东宫奉仪的名分熬上两三年,只要哄得秦桓泽把爹爹救出去,她就想法子混出宫去。
天高地阔的,秦桓泽再怎么胆大也不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大动干戈的让人去找吧。
而现在,圣上竟允若让她立功换名分?
她不想要东宫的名分的啊!
良娣、宝林,这些她一个都不稀罕,就算许她太子正妃,她也不稀罕!
秦桓泽知道她那点儿小心思,也不拆穿,反笑着道:“连父皇都知道,孤与你是两小无猜的情分,你心里高兴也是应该的,但是眼泪流多了,孤瞧着心疼。”
他拿帕子轻柔的替她拭泪,信誓旦旦给她保证:“孤替你护好先生,你也要用心,好好护着咱们的这份情谊。”
他手下稍稍使上力气,指腹在她唇上捻过,带着炽热的滚烫,脸贴着她的脸,带着不容拒绝的蛊惑:“小荷花,你愿意么?”
清荷想到了他发疯时候那狠戾的神情,身上打了个哆嗦,闭着眼睛点头:“愿……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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