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桓泽凛色,道:“你既然知道那是孤的警告,再问,是要挑衅?”
小姑娘胆子比天还大,从小到大,最善长的就是得寸进尺。能问出此话,保不齐又在想着法子拿什么歪理出来诡辩。
她咬着唇齿,坚定追问:“您的回答,作不作数!”
秦桓泽将指腹捻在她的唇上,抚拭过微红的牙印,心下不喜掺着心疼,坚毅的薄唇抿成一道线。
久久过后,无奈道:“作数,孤跟你说的话,都作数。”
得了他的保证,清荷突然起身跪在床边的软榻上,从一个六面漆盒里拿出一封信,还未拆封,团的皱皱巴巴,还沾着泪渍,洇晕一角。
秦桓泽脸色凉下,声沉冰坚,道:“你要是还惦念着给苏宏传信,孤就拧下你的脑袋!”
清荷缩了缩脖子,五下惴惴,到底还是鼓了勇气,把手里的信拆封,忍着眼泪递在他的膝上。
她娓娓解释:“信是写给苏宏的,但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
秦桓泽低头瞄了两眼,粗略翻过。
小姑娘怕他没看明白,紧张复述着里面的内容:“奴婢得罪了李总管,有您护着是能无恙。然李总管拿捏不到奴婢这里,迟早要拿琉璃出气。”
她眨了眨眼睛,泪水扑簌簌的顺着面颊落下,滴在信纸上,砸出声响。
“奴婢只是想请苏宏使个法子,把琉璃带出宫去,南诏郡山高水远,李总管即便是手眼通天,也管不到云麾将军府里的内事。”
秦桓泽冷眼观她,嗤笑道:“你也只南诏郡山高水远?你这封信寄到那里,他再使人进来,多少个琉璃不够李连笙糟蹋的?”
信是要往尚书府送的,扯南诏郡出来,又要开始编谎!
清荷擦了擦眼泪,下颌被他掐红的痛感犹记,不敢再骗他,索性实话实说。
“上次苏尚书去角房取誊抄好的文书,奴婢凑过去问的。”
“哼!”秦桓泽冷哼一声,不接腔。
人在自己跟前,还去打听别的男人的行程,不知羞!
他态度冷淡,清荷哭了两声不见反响,心里慌了神,中午才说好的有事只能求他,手段只能对他使呢,这才几个时辰不到,就说话不算数了?
“殿下……”
“哼!”秦桓泽偏过脸去。
“殿下……好殿下……”
“……”
清荷卖可怜成了真可怜,围着他转了一圈,除了一个冷冰冰的‘哼’,什么回复也没得着。
心头火气被研磨起来,把信纸团作一团,朝他身上丢。
骗子!他就是个骗子,说好的要她做靠山,可以对他使手段,耍诡计的,却连好脸色吝啬施舍一个。
她横眉竖眼,宛如炸了毛的猫崽子,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脸上两行苦涩。
秦桓泽拾起脚边的信团,展平,仔细看了一遍。
字里行间,确实没有什么偭规越矩之处,连称呼措辞,也是以官衔相称。
她的哭声凄凄,听得他心烦意乱,强硬的态度被眼泪温热,伸手把人拉在身边,指尖擦掉她初落的泪痕上,滚烫。
对她,到底是狠不下心来。
秦桓泽柔声道:“别哭了,你一落泪,孤难受,老天爷也要跟着心疼。”
外面小雨淅淅沥沥的渐响,在院中花叶之间打出一片凉意。
清荷扭过头,盯着他的眼睛抱屈:“您刚应过的说话作数,就不作数了。”樱唇抿起,眼泪落得更快了。
雨声越发凌厉,沙沙声汇聚一团,噼里啪啦的砸在廊柱上,砸在草木上,也砸在太子爷的心里。
“作数!作数的!”秦桓泽在她眉间轻吻,用唇碾平她额头皱起的委屈,“只要你不一而再,在而三的挑衅孤的底线,孤对你说的话,都作数。”
“可……可奴婢这次真的没有编谎骗您!”
她终于决定不再骗他,可他却不信了……
秦桓泽笑着拿帕子给她擦脸,“孤知道了,你没骗人,是孤想窄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才好,只得将话往她求的事儿上引。
“把眼泪憋回去,定定心神,好好跟孤讲讲,李连笙怎么得罪你了?”
窗外的雨声轰轰如雷,彭嘉福在外面听见里头终于有了笑音儿,愁眉绽开,踮着脚步到角门那边,指使了人去膳房传话,晚膳可以呈上了。
秦桓泽为了弥补自己疑心重,惹人伤心的过错,琉璃这事上办的迅速。
没两天的时间,琉璃就被从南三街的宅子里面接了出来。
送她出宫的时候,李连笙让人替她消了宫牌,不久前才发生过刺客事件,往来宫人御林军严查的厉害,不方便把人往宫里接,清荷又挂念着想亲眼看看她。
太子爷被捋顺了脾气,好说话的不得了,当天出宫的时候,就在随行小太监里面添了一个名额。
眉清目秀的钟公公鬓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被太阳晒得锃亮。
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户部匾额,愁眉问道:“主子,不是说去见琉璃么?”
户部往来办事的皆是朝臣,从小到大,夸她模样随爹爹的不在少数,要是被人认了出来,又是一堆麻烦。
秦桓泽在她脑门儿轻拍两下,道:“先理事,完事儿孤再带你过去。”
还没来得及踏进大门,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招呼声:“哈哈哈,殿下来了,老臣唯有今日点某迟了,就被您堵了个正着。”
苏尚书远远就苦哈哈自嘲,走进看到太子爷身边的小公公,神情一塞,转瞬笑着道:“主子这是提花随行,带着你出来通风呢?”
清荷哑然,不知怎么回答,还是秦桓泽出来救她:“苏尚书误了点某,罚银五十两。”
板着脸,提着某人,阔步先行。
苏尚书被罚了银子,也不懊悔,笑呵呵跟彭总管他们打了招呼,也跟在后面悠哉乐哉的进去。
彭嘉福身边的小太监没闹明白,小声询问:“总管,这掉份儿的事,苏尚书还乐些什么?”
正门挨了一顿斥责,这么多人都瞧见呢,苏尚书这不是自找没趣儿嘛。
宣白的佛尘甩开,彭总管眯眼笑着道:“你瞧着丢人,却不知道人家才是真的占了大便宜。”
云麾将军归京,就在这几天的时候了。
苏尚书勤劳早到的人会误了时辰,十有八|九是儿子归家。
太子爷因钟奉仪的缘故,前些日子才敲打过苏尚书。
又查出来写信那茬儿,他自己犯个小错,先把主子的火气受了,也免得被找茬挑刺。
五十两银子买个心安,可不是占了大便宜!
小太监脑子蠢顿,盘了好一会儿也理不明,再抬眼,总管大人已经迈步上了台阶,忙提衣摆,匆匆赶上。
秦桓泽在户部处理公务,要比在东暖阁更为忙碌。
东宫不是人人都能进得,好不容易能有一个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平日里散漫惰怠的懒臣,这些日子也积极百倍的辛劳。
往日,趁主子出去了,清荷还能得空偷懒歪会儿觉,今天日来人往的,就没个空闲的时候,她立在一旁困得直点头,还得撑着精神站住。
正在说话的老大人声音细弱,嗡嗡的像苍蝇一样催眠,清荷好不容易强提起来的清醒,被他三两句话念的越发困顿。
身子趔趄左右,脑袋一沉,栽在太子爷的脊背上。
老大人老眼昏花,只顾念着手里的奏本,自不知上首的情况。
秦桓泽伸手托起光亮的额头,温热一下子把清荷从浑噩中惊醒,站直了身子,偷偷擦掉嘴角的口水,再看刚刚被自己砸到的后背,月牙状的印记清晰看见。
她的脸腾地一下,羞红。
终于捱到了那位大人出去,秦桓泽把奏本收下,趁着难得的没人罅隙,指了帘子后的偏室。
“里面有孤小憩用的软塌,你进去歪一会儿。太医说你的汤药里有发困的剂量,强撑着不利病愈。”
清荷脚下飘浮,想要婉拒,看到他背上那块口水痕迹,心里发虚,点头应下,摸进了偏室。
上了年纪的大人们的奏本,是最好的催眠剂。
等清荷被叫醒,已是午膳的时辰。
户部衙门有宫里支出来专门给主子用的小厨房,饭菜样式,和御膳房的大同小异,两个人草草吃了些,秦桓泽见她睡足了气色甚好,提议道:“想吃糖人儿么?”
清荷:“!”
眸色欣喜,当下点头,连连应下:“想!特别想跟殿下您一起出门!”
自入宫后,她还是头一次见外面的太阳呢,一路上瞧什么都新奇的很,相看又不敢,可要把人憋坏了。
换回了女装,二人做寻常大户人家夫妻装扮,带着‘家丁’奴仆,坐上马车,朝京城最繁华的长宁街驶去。
糖人儿,酥糕清荷样样都买了两份。
走至瑞芳斋的果脯铺子前,她更是看的两眼抻直,拉着秦桓泽的衣袖挪不动脚。
他看了眼身后随从拎的大小包裹,商量道:“买可以,浅尝即可,吃多了牙疼遭罪,又哭鼻子。”
清荷点头保证:“就解解馋,绝不贪吃!”
乖巧的模样讨他心下欢喜,没等她开口指明要些什么,财大气粗的太子就挥手,让掌柜的把每样各包半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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