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澹又在她唇上点了点:“眼下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荀肆嘿嘿一笑:“臣妾这次回来, 发觉永和宫的宫人过于多了些, 想送几个出宫,您觉得成吗?”
“送谁呢?”
荀肆从云澹怀中站直, 掰着手指头细数:“轻舟、夏荷、北星。”
“轻舟、夏荷属实在宫中年头久了,但北星为何?北星是你带来的人。”云澹说完走到椅边坐下,看着荀肆。
“有存善就够了啊!”荀肆说道:“北星笨手笨脚的, 打发出宫得了!”
“你若是不喜欢笨手笨脚的,就调到别的宫去。总比把他打发出宫强,人毕竟是你带进来的, 而今又不是全须全尾了,出去也不好做人。”云澹灼灼看着荀肆,他嘴角含着笑意,看的荀肆心中发毛。
荀肆之前并未想过他会这样在意一个小太监的事,按他以往的作为,八成会手一挥:“皇后做主就好。”今日他却一改往日做派,与她认真讨论起北星的去留来。这不对劲。但他说道话亦挑不出错处来。
荀肆心中思忖,若是与他说实话结果当如何呢?他会暴跳如雷还是干脆将北星切了?亦或他什么都不说,便放北星走了?荀肆这样琢磨之时才发觉,即便她与他这些日子再亲密,他也始终是皇上,她并未真正触怒过他,是以并不知晓后果。
“怎么不言语?”云澹问她。
“臣妾适才想了想,皇上说的对,北星既是臣妾带进来的,再笨手笨脚也不该就这么打发了,留着他吧!”
“哦?”云澹眉头一挑:“你确定?他笨手笨脚万一惹你生气该如何是好?”
“那臣妾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嘿嘿。”
“你过来。”云澹朝她伸出手,荀肆将手递给他,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他腿上:“荀肆,你当真是因为北星笨手笨脚而想要他出宫吗?”
荀肆那句不是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也不尽然是,北星这人好玩,宫里待久了把他憋疯了,臣妾看不下去了,想放他走。”
云澹看着她有些慌乱,不忍心再吓她,只笑出声:“好,那北星之事从长计议吧!”
荀肆偏过头看他,他面上春风和煦,令她心念一动。捧着他的脸轻声唤他:“皇上。”
“嗯?”
荀肆凑到他耳边与他耳语:“皇上是臣妾的心上人。”
“朕知道。”将手臂紧了紧:“那你今日可给你的心上人备了晚膳?你的心上人到这会儿什么都未吃。”
“备了的。臣妾也还未用饭呢,等着您呢!只怕修年饿坏了,让他先吃了。”
“哦?”云澹扬起眉:“皇后这样懂事 ?”
“那是自然。”荀肆赖在云澹腿上不肯下来:“再抱一会儿,臣妾今日太想皇上了。”
荀肆这会儿心绪烦乱,双手揽着云澹的脖颈,心中犹豫要不要与他说,可如今不是好时机。北星之事尚且只有云珞知晓,若是云珞不说,此事便还是有转机。云澹今日不许北星出宫,亦令荀肆些许诧异,这样的云澹又令她觉着远。
“荀肆。”
“嗯?”
“你再不许朕吃饭,朕兴许就要饿死了。”云澹笑出声,荀肆忙从他腿上跳下:“那咱们快用膳诶!今儿给皇上备了东坡肉和西湖醋鱼,还有猪脚汤。”
“好啊,让北星伺候用膳吧!”云澹在此时点了北星,荀肆动作一顿。他又说道:“看看北星有多笨手笨脚。”
“好。”
北星为云澹布菜。换做从前,云澹多半会要奴才们退下,自己安心与荀肆用饭。今儿却不言语,看了北星两眼。这一餐饭用的磨人,云澹板着脸不做声,荀肆在他对面也不做声,北星的腿有些发软。
待用了饭,云澹缓缓说道:“朕看着北星手脚还成,不如派到永明殿吧?千里马岁数也大了,再过几年也要个人接替,朕看来看去,觉得北星比旁人要顺眼些。”
荀肆不动声色看了北星一眼,而后说道:“好。”
“那打明儿起便去永明殿上职吧!千里马?”千里马正在外头候着,听到云澹宣他,便猫着腰走了进来:“奴才在。”
“皇后身边的北星朕看上了,打明儿起去永明殿上职。你这会儿命人收拾一间屋子给他住,差事呢,就跟在你身旁即可。”
千里马适才在外头断断续续听了几句,他心中也纳闷。从前思乔皇后留人遣人皇上从来不管,今日怎么与皇后身边的小太监较起劲来?“是,奴才这就去安顿。”千里马领了命走了出去。外头站的人也听了个七八,都低下头去上职,不敢吭声。
“臣妾有一句话兴许僭越了,但还是想问问皇上。”荀肆脸上没了笑模样。
“尽管问。”
“从前先后在的时候,遣个宫人皇上可也会阻拦?”荀肆听彩月轻舟说过,云澹从前从不过问后宫事,都交由思乔皇后来办,许多事到他跟前,他头都不抬就一句好。今日却是因着北星与自己较起了劲。
“从前思乔处事得宜,用人遣人都有其规矩,不由着性子。”
这句说完,就看到对面的荀肆笑了:“那属实是臣妾的不是了,臣妾定要好好学学思乔皇后治理后宫之法。彩月从前是跟在思乔皇后身边的,臣妾打今儿起,就好好要彩月回忆思乔皇后是如何治理后宫的,臣妾一样不差,都学来。”
外头的彩月闻言看了轻舟一眼,她们均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适才比武之时还是其乐融融,为何进了门一顿饭的功夫,二人就如此了?
“皇后有这样的心思,令朕心甚慰。”云澹站起身看着荀肆:“安置吗?”
“臣妾不困。”荀肆端坐着,她这会儿不想与他亲近,小孩儿心性上来了。
“那朕回永明殿批折子,皇后若是困了就自行安置吧!朕今晚不过来了。”
云澹看她一眼,走出门去。静念默默跟在他身后。
待进了园子,云澹步履愈发的快,静念终于出声唤他:“皇上。”
“朕给过她机会,她什么都不说。在她心中,朕就是那样一个傻人,任她哄骗。”
“臣斗胆说一句。”静念顿了顿:“也兴许皇后并不存心想骗您,她只是不知与您说了实情,您会如何处置北星。”
“她不信任朕。”云澹心凉了一半:“到了这会儿,她最该做的是将心掏给朕,要朕明白不管发生任何事,她定然不会欺瞒朕,是与朕站到一处的。但你看她,无论遇到何事,都妄图骗朕。从前是韩城,而今是北星。”
……
静念在一旁叹了口气,这人呐,向来与亲近的人计较。
云澹回了永明殿,一眼折子看不进去,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盼着荀肆来找他,荀肆惯会伏低做小,低个头对她来说不难,跟玩儿一样。荀肆却没来,挨将到三更天,终于熬不住,上了床。
他走后,荀肆还在想他那句“从前思乔处事得宜”,又想起从前彩月轻舟说的话“皇上与思乔皇后那么多年,没红过脸,把思乔皇后放在心上呢”,从前听这些话,她并未放心上,今日再想起,那心中便有了一根刺,倒是插的不深,不动它时也就那样了,一旦有了风吹草动,便又疼又痒。
她闷着声让彩月正红帮自己洗头,而后便去床上坐着,直坐到三更天,没有睡意,也没等来云澹。那时彩月轻舟说皇上舍不得思乔皇后生气,若是两人闹了不痛快,皇上也会巴巴的哄着。
到了四更天,荀肆知晓他不会来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蒙着被子睡去了。
第二日清早,云澹睁了眼,唤外头:“北星上职了吗?”
北星在外头回了一句:“回皇上,奴才在。”
“进来伺候更衣吧!”
“是。”
北星推门进来,见到云澹坐在那,淡然看他一眼,起身伸了胳膊。北星忙上前,话也跟上了:“皇上,奴才从前没伺候过您更衣。兴许这手脚不大利索,还望您开恩。”
“你与皇后是如何相识的?”云澹突然开口问他。有些事派人去查就好了,容易的狠,但云澹不愿。他做皇帝杀伐决断,但做一个寻常人,还愿给许多人留有余地。
“回皇上,从前在陇原,小的做过错事,被皇后抓到了,还被皇后打了一顿...后来错事没做成,倒被皇后收留了,苦命人就有了根。”北星没说假话。
“像她的做派。皇后在陇原与在宫中可一样儿?”
“不一样儿。皇后在宫中可收敛多了,在陇原是一霸。”
“在宫中不是一霸?”云澹反问他。
“这...”北星为他系好腰带:“在宫中皇上宠着呢!”
云澹嘴角动了动,眼睛下移,看了北星的腰腹以下,而后又移上来,问道:“切的时候疼吗?”
北星手微微顿了顿,而后说道:“皇上,奴才不大记得了。眼一闭,就昏死过去了。”
“那倒是可怜。”云澹看了看北星为他的穿戴,倒是得宜:“用早膳吧!”
“是。去皇后那用?”
“不去了。”
云澹在等荀肆想明白。想明白什么呢?大体就是两个要相守之人,无论如何该信对方。他信荀肆与北星是清白的,亦信荀肆起初并非心存恶意,她讲义气,不守规矩,在她心中要割了她身边人的家伙事儿铁定很残忍。不仅荀肆觉得残忍,就连他都觉得残忍。眼下就看荀肆信不信他的为人了。是以他等着荀肆,一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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