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说曾见过她,就在五日前,她乘船离开了白屏。
他如同追随着花朵而翻山越岭的蜜蜂,他翻过了山河,用尽了心力,却仍然找不到那朵属于他的花。
又是一年,他越来越多的想起她离开时那个冰冷的背影。
在梦境中,她一次又一次将刀刃送进他的身体,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将耳坠塞回他的手心,冷漠的告诉他,会有些疼,你忍一忍就好了。
他一遍遍的在梦境中反复品尝,她离开那一刻的痛苦。
当他醒来时,早已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不是有些疼。
是很疼,他疼的没有办法忍受。
他想他应该算是幸运的,这些年死在她刀下的人太多了。
她从不留活口,他可能是她唯一的一次失手,世上仅有的一个从她刀下逃出一条命的人。
他有时甚至期待她回来,重新来一次当年她没有做完的事情。
只要能见她一面,就算是用生命做代价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他想不到他再次见到她该说什么,直到真正见到她。
他发现他想说的只有这一句,“求求你,不要抛下我。”
不要再留下我,留我一个人品尝这没有边际的痛苦与绝望。
我无法再忍耐痛苦。
哪怕是杀了我,也不要再抛弃我。
清淅的大梁雅音让玉鸦一怔,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纯正的雅音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个人的声音……很像记忆中的那个人。
她垂下头拧着眉心,看了一眼趴在她脚边泪流满面的人。
不可能,那个人应该正忙着跟南朝打仗,在丹阳城里呼风唤雨,无论走到那里都前呼后拥一堆人拼了命的护着。
他怎么可能会来这种蛮荒之地,被人打成这样,趴在别人脚边求救。
她从没有见过宋越北掉眼泪,以宋越北的傲慢和自尊,让他落到这样的境地里。
他恐怕是宁愿死,也不会趴在别人脚下求生。
那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看向玉鸦,脸都沉了下去。
第89章
他们摸出了腰后别着的刀, 提在手里,一言不发地将玉鸦三人围在了中间。
襄珑挡在玉鸦面前,他盯着靠近的人, 凶神恶煞的大声呵斥对方, “喂,这里是鸻察,昭主的人你们也敢动?不要命了吗!”
玉鸦面无表情的弯下腰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她用略带探究的眼神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仔仔细细的, 像是想从那张已经被打得变形的脸上看出几行字。
襄珑见她看的那么认真, 没忍住也多看几眼那张五彩斑斓, 青肿变形的脸。
不明的黄色泥水和绿色粘液顺着他的一缕一缕粘结在一起的头发往下滴,在那张肿胀的脸上横行。
他匆匆收回目光, 有点犯恶心。
同时又对玉鸦生出了更多的敬佩之心。
鸦姐不愧是鸦姐!
这么恶心的人她都面不改色仔仔细细的看。
襄珑又等了等,见旁边的几个人已经跃跃欲试。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鸦姐, 你在看什么?这人你认识吗?”
宋越北的心都揪成了一团,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被她认出来,还是更害怕被她认出来。
时隔多年, 他一眼就能认出她。
可此时的他……
又该怎么面对她?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很可笑。
玉鸦看着那双不停往下掉眼泪的眼睛,打消了自己离奇的猜想。
她一口回绝道:“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这种哭哭啼啼的男人。”
宋越北的心口一痛, 他垂下头擦了擦眼泪。
“那要不我们就把人给他们吧?”
一个蓄着络腮胡的高个男人嘿嘿嘿的笑着用当地方言说道:“是啊。小妞, 你要这竹竿子也没用。要缺男人不如爷几个陪你乐乐……”
玉鸦这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听到这种程度的话,脸上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反倒是男人的一个同伴连忙拉住了他,脸色难看的对他嘀咕了一句。
“她就是那个乌鸦。别这么说话。”
原本对她满眼□□的男人立刻变了脸色,多出几分忌惮, “竟然是她。”
其他人对她的眼神也隐隐有了变化。
他们大概自以为她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玉鸦扫了一眼嘀嘀咕咕的两个人,“怎么,几位认识我?”
络腮胡这一次客气多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子递给玉鸦,“我们愿意用一块金子换这个人,您可以将他还给我们吗?”
他话是这么问,但根本没想过玉鸦会不愿意用钱换人。
在浊荒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一块金子是很大一笔钱了。
拿到鸻察去都能买好几个健壮的奴隶。
他一面问着,一面伸手去抓宋越北。
潮热的树林里,宋越北额头上的汗水和蛇潭中带出来还未干透的泥水混杂在一起,慢慢顺着他的额头淌进脖子里。
空气又湿又闷,血腥味和酸臭味,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男人一伸手就抓住了他另一只手臂,那只手上全是茧子,指缝中还有他所带来的护卫的血。
宋越北觉得自己像是泡在烂泥里,仿佛已经能闻见自己躯体腐烂的臭味。
他忍不住最后抬起头,偷偷的看了她一眼。
她没有认出他,晃动的树影投在女人的身上。
是的,四年过去,她已经褪去了初见时的青涩与稚嫩,完全是个成熟的女性了。
青色的长裙贴紧身体,锥形的领口间露出大片雪白的锁骨,宽约一掌的金红相间的编织腰带束出她几乎完美的身形,前凸后翘,腿长腰细。
她有让任何男人为她疯狂的资本。
这份美丽近乎于灼目,她并不吝啬于向世人展示。
那双从前总是显得非常无措懵懂的眼睛,此时已有了冷硬的锋芒。
那些锋芒与锐利让她无论穿什么样的衣服都一样让人心生忌惮。
“一块金子可不够,浊荒的规矩,见者有份。”
络腮胡面露难色,但旁边的人却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更多的金子,“这是我们身上所有的金子,如果女鸦您肯将这个男人给我们。以后我们会是您最忠诚的朋友。”
玉鸦啧了一声,并没有被黄金晃晕眼睛。
她垂下头探究的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人,换回了梁语雅音问他,“没想到还能发笔意外之财。喂,你是梁人吧?来,说说看你到底为什么值这么多黄金?”
她又不是傻子,这群人肯掏出这么多黄金来换人。
只能更加说明这个人有很大的价值,搞不好又是个什么大人物。
几个人的目光沉沉的落在宋越北的脸上,襄珑看到他们浑身的肌肉都变得紧绷和僵硬,眼睛里已经有了凶光。
看来他们很怕这个冤大头说出什么话,这里面恐怕又有什么要命的内情。
襄珑在鸻察见多了亡命徒,也见多了来来往往非富即贵的客人。
更是听过不知道多少桩人命官司。
他根本没有将这几个人放在眼里。
的确他没有管闲事的习惯,但既然玉鸦非要掺和这个闲事,那随手管一管也没什么要紧的。
众人视线中心的宋越北听到玉鸦生涩许多的梁语,不禁又想起当年刚遇到她时的情景。
当年初见时她的懵懂无知历历在目,而如今眼前之人与曾经已是判若两人。
她变了太多,这四年的时间让玫瑰从含苞到盛放,长出了一身的尖刺。
她与他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中的人了。
她的生命没有因为他的缺失而停止,没有他的精心呵护,她仍然能生长的很好。
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过着他完全想象不到的生活,肆意而热烈的绽放着。
他的生命却在她离开的那一刻停止。
即使面对面,她也没有认出他。
可这种时候即便认出他是谁,又能怎样呢?
他该对她说什么,难道要说,“我是宋越北,我们曾见过,你与我当初曾花前月下,许下誓言。我来找你了。”
他说不出口那样的话,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此刻的她早已将他完全忘记。
在她眼中,他大概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玉鸦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她没了耐心,“原来是个哑巴,真没意思。”
络腮胡见宋越北没有向玉鸦坦白身份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搞不懂这个人明明是为了眼前的女人才跑来这种地方。
千辛万苦的来了,临到头见到人,为什么反倒不说话了呢?
他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另一个人捧着金子走到玉鸦面前,赔笑道:“这是我们给您的一点心意,请您一定要收下。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络腮胡趁着这个机会抓着宋越北的一只手臂把他拽到了身边,嘴里叽里咕噜的往外冒着脏话,“&%……%……”
一长串脏话后,他终于下了定语,“别以为别人会救你。这里没人会救你。女鸦,她根本就不认识你!”
他被拖倒在地,那双眼睛却仍然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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