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究是要招驸马的。
连见她与旁人亲近些他都受不了, 待将来她与驸马携手并肩时, 他又该要如何是好。
收回目光后, 臧山将自己靠在红柱上,闭上眼掩去里头不该有的贪婪和占有。
贺北妱与陆渟谈完正事后, 不经意瞟向转角处, 那里已没了那片紫色衣角。
陆渟早已察觉到公主的心不在焉, 见她又一次看向长廊尽头, 遂转身望去, 却并未看见什么异样。
唯有一片开的正好的天竺牡丹。
“殿下喜欢牡丹?”
贺北妱顿了片刻才明白陆渟的意思,视线在那片红色的天竺牡丹上一扫而过, 心中微讶。
“陆大人也喜欢。”
一个‘也’字,便代表了公主的答案。
与公主喜欢着同一种花,陆渟心中欢喜,语气也轻快了不少,答道。
“微臣甚爱。”
贺北妱敛眸, 淡淡嗯了声。
她确实喜欢天竺牡丹,但比起红色,她更爱紫色的。
鬼使神差的,贺北妱缓缓走了过去,陆渟连忙跟上。
在太阳的照射下,花开正艳,红的似能滴血。
贺北妱微微弯腰,指尖在花朵上轻轻拂过,这里竟有一片她最爱的天竺牡丹,而她刚刚路过此处,却一直没发现。
公主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有他在,她的眼里何曾容得下其他。
情窦初开时就爱上的人,想在一朝一夕间放下谈何容易。
那可是占据了她整个少年时期的人啊。
突然,贺北妱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僵硬,她的手指微微蜷缩,还隐隐有些颤抖。
花朵上不知何时沾了血,她的指尖处也是一片红色。
阳光照射下来,那鲜红愈发骇人。
贺北妱只觉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红,像极了那年断头台上的血流成河。
“殿下,您怎么了?”
陆渟发现贺北妱的异样,忙上前一步,却见公主已脸色惨白,手指不停的在打颤。
“殿下!”
陆渟看见贺北妱手上的鲜血,当即吓得连声音都变了。
“不,不!”
贺北妱此时已经陷入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慌,她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可眼前到处都是刺目的鲜血,好似怎么也躲不过。
公主的身子摇摇欲坠,陆渟想去扶她可又不敢冒犯,只得伸手在一旁小心的护着,焦急的唤她。
“殿下,您怎么了。”
“殿下!”
贺北妱不停的往后退,试图远离那片骇人的鲜血,可不论怎么退,那骇人的场景似乎都在眼前。
尸首分离,头颅滚落,满地的鲜血。
“啊!不要,不要死。”
“不要!”
退无可退,贺北妱显得愈发焦躁,整个人逐渐失控,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尖锐。
陆渟这才惊觉不对劲,他看了眼公主指尖处的血,心下猜测公主的反常怕是因此而起。
他急忙握着贺北妱的手腕,用衣袖去擦她掉指尖处的血。
“没事了殿下,没事了。”
“殿下您看,没有血了。”
然贺北妱并没因此平静,她飞快的抽出手,自己用衣袖去擦指尖。
“血,好多血。”
“擦不掉,为什么擦不掉。”
公主又慌又怕下动作愈发急切,力气也越来越大,将几根手指擦的一片通红。
“没有了殿下,没有血了。”
陆渟急的不行,生怕公主弄伤自己的手指,可就在他要阻止时,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他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眼前便多了个紫色身影。
“三公主。”
臧山一把握住贺北妱的手,制止她继续伤害自己。
陆渟见臧山毫不避讳的捏着公主的手,皱了皱眉。
“血,有好多血。”
“擦掉,快擦掉。”
贺北妱拼命的反抗,似乎下一刻就要将那几根手指毁掉。
臧山看着失控的公主,心疼的犹如被针扎一般,他不敢用力捏她的手腕,又不能任她伤害自己,那几根细嫩的手指还在眼前不停的颤抖,上头早已没了血迹,只有因被公主毫不怜惜的擦拭而引起的深红。
再擦下去,怕是要破了皮。
“好多血,擦掉,快擦掉啊!”
“你放开,放开!”
没办法用手去擦,公主便在臧山胸前的衣襟上粗鲁的磨蹭,许是太过着急,声音已经带着浓浓的哭腔,泪水划过眼眶,一颗又一颗接二连三的滚落。
生来高高在上,矜贵骄傲的公主何曾这般狼狈恐慌过,看着就让人心疼极了。
臧山眸色幽暗,眼眶已是一片猩红。
他微微用力握紧公主的手,低头将那颤抖不已的手指轻轻允住。
另一只手将公主紧紧楼住,嵌入怀里。
陆渟眉心一跳,双目圆瞪。
“臧大人,这不妥……”
话还未完,便见刚刚还暴躁失控的公主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抬眸盯着臧山,眼里一片水雾,迷茫中还有些呆滞。
“没事了,别怕。”
见公主略微平静,臧山才轻轻抬头,唇瓣离开她的手指,语气温柔的不像话。
“你看,没有血了,是干净的。”
贺北妱看向那几根手指,眼里一片恐惧,但到底没再失控,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的看着臧山。
“没有了吗,真的没有了吗。”
公主的语气仍带着惊慌和不安。
臧山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轻声哄着。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以后也都不会再有了。”
贺北妱又盯着臧山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瘪了瘪嘴,眼泪如掉线的珍珠般往下落,委屈的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我好害怕。”
臧山身体一僵,发现怀里的人还在轻轻发颤时,忙伸手将她紧紧搂住。
“别怕,我在。”
陆渟面色复杂的看着相拥的两人,他从周大人口中得知了臧大人的身份,可就算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与公主相熟关系较好,但这般,也未免太过亲近了些。
贺北妱双手死死扣住臧山的腰身,像是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消失了一般。
“小山山,我害怕,你要一直在。”
臧山心口一阵酸涩,他强忍住哽咽,安抚般的摸了摸公主的头,柔声道。
“我在,我会一直在。”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逐渐放松,呼吸越来越平稳,直到最后,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身上。
臧山知道她这是昏睡过去了。
以往发作时,也都如此。
他弯腰小心翼翼的将人抱在怀里,动作温柔极了,似乎手里捧着的是人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他掩饰多年的情意也在这一刻彻底暴露。
陆渟看着他,神色不明。
果然不是他想多了。
臧山偏头看了眼花朵上的血迹,沉声道。
“年年不能碰血,麻烦陆大人让人清理干净。”
陆渟一惊,猛地望向臧山。
年年!
公主的名讳他知道,并无‘年’这个字,所以年年应是殿下的乳名。
公主殿下名讳岂是能随意唤的。
更何况是乳名!
可他不仅唤了,还唤的如此熟稔亲昵!
自然的仿若已经唤了千遍万编。
想到刚刚公主对他的信任与依赖,陆渟的脸色愈发复杂。
他与殿下究竟是什么关系。
而陆渟不知的是,这是臧山第一次如此唤公主,他淡然的面色下,心脏止不住的狂乱跳动。
公主出生在除夕夜,取乳名年年。
但自公主记事起,便不让人唤这个乳名,是以后来,包括天子皇后都没再唤过。
至于他今日为何这般唤,臧山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就鬼使神差的唤出了口。
大概是故意膈应陆渟,也大概是男人的嫉妒心和占有心作祟,向对方宣示主权。
“今日所见还望陆大人保密,亦不可对年年提起。”
唤过第一声后,第二声便愈发顺口,臧山唇角微扬,是发自内心的欢悦。
原来他已经痴到这个地步了么,连唤她的名字,都觉得格外满足。
陆渟怎会看不明白臧山对他的敌意,迟疑片刻后却没开口应下,似是有些不解。
“她醒来后,不会记得。”
臧山敛下唇角的弧度,面无表情的道了句。
陆渟一怔,看向贺北妱下意识问:“殿下这是为何?”
臧山的面色顷刻间便冷了下来,看向陆渟目光如炬:“这不是陆大人该关心的。”
陆渟被堵了回来,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也清楚自己的确没有立场问,只得低声应下。
他看着臧山抱着公主大步离开,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而另一边的臧山亦如此,他立在床前许久没动。
脸上还有泪痕的公主,没有平日的冷傲,熟睡时的无害乖巧让人心生怜惜。
心底好不容易压下的贪恋在这一刻尽数释放,臧山很清楚他不该这么做,可是,他无法控制。
就再多一会儿,再多抱一会儿就好。
她醒来不会记得的。
想到此,臧山眉宇间添了一丝懊恼,他明知她碰不得血,却还是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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