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宁王的人?”夏枫坐下自己倒茶。
“我是我自己的人。”严林坚决道。
夏枫拔出匕首在他身前比划一圈:“救千珊是偶然还是有意谋划?”
严林举起右手,掌心朝外:“严某对天发誓,得遇千珊姑娘是偶然。”
“你怎么知道我想今天出城?”
“是,”严林磕磕巴巴,“是……”
“是宁王告诉你的,”夏枫冷冷道,“对吗?”
“是是。”
“你救千珊是偶然,引我想见是故意,那见了宁王之后呢?”夏枫狠狠将匕首拍到桌上,“两个人一拍即合,演一出置身事外,你们就这么笃定我会杀了王傅?”
严林躬身作揖,脑袋劺足了劲儿往下垂,丝毫不敢抬头:“您……您不杀王傅很难脱身,而且王傅一定会认出您,您到时候……”
“不杀也得杀,”夏枫好心替他道,“西北军再能打也应对不了腹背受敌,我不想结王傅这么个仇敌,只能砍了他。对吗?”
“是。”严林道,“王傅手中握有山南各州,而您西北的粮草银饷必要过山南道。他死了,对您也没有坏处。”
夏枫慢悠悠喝了口茶:“王傅从不敢扣我西北一分一毫粮饷,我们替他平定山南道西边一带匪患,两厢欢喜。如今寿州一朝易主,我怎么知道这新主子是人是鬼?”
“王傅怎么做的,严某不会比他差分毫,您近年常对羌人用兵,前线粮草吃紧,寿州可以替您挪出一部分来。”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夏枫定定看了严林一眼,甩手就走。
姓严的行事有理有据,让人摸不透还挑不出错,她也不好伸手就打笑脸人。
簪缨世家出身的贵公子,忍欲负重给王傅个莽夫捧臭脚,一捧还多年,绝不是什么善与之人。
萧明忱离开指挥室府哪里没去,还是回了昨天住过的客栈,沉默地站在窗桕边,不知想些什么。
“小姐怎么还不回来,又跑哪儿去了。”千珊坐在一旁抱怨,看他半天没说话,安慰道,“殿下别担心,王傅死那么利落,我家小姐肯定刀都没试好。”
“她会去哪儿?”萧明忱仰头望向长空,喃喃道。
“这就不知道了,杀完人总不能找地方睡觉去了吧。”千珊揪着辫子叹气。
萧明忱忽然转身道:“我想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着,不走远。”
千珊急道:“殿下,您好歹带个人呀,出了什么事,我没法跟小姐交代呀。”
萧明忱停住脚步,回头说:“也行,跟远些。”
残阳西沉,天气渐冷,冬天不远了。
一阵冷风袭来,萧明忱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低声咳嗽,最近思虑过度,他神色恹恹,有些精神不济。
“哎,你们听说没,指挥使王大人马上风死了。”包子铺老板小声对旁边的客人道。
那客人边吃边说:“什么呀,我听说啊,这王大人今天在城门口看上了个美人带回府去,那美人是狐狸精变的,会索人魂魄。”
“反正就是死了嘛,”包子老板放下屉笼,“啧啧,大人物就是大人物,做鬼也风流啊。”
萧明忱顺路听了一耳朵,脚下不停,继续漫无目地闲走。
严林这么多年幕僚没白做,王傅一死,寿州上下皆在他掌握之中,文职武将都对其恭敬信服。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平日里忠心耿耿,温文尔雅的严先生竟是王傅之死的主谋之一。
王茂身在盛京,两地之间通信渠道皆被切断,短时间不会发觉寿州已经变天。等消息传到京城,严林早以全盘掌控寿州。
夏枫闯进指挥使府,怒气冲冲质问完严林,想到还有一个主谋,打算回客栈继续质问,结果路上就偃旗息鼓了。
只要一想那张苍白忧郁的脸,那人虚弱平缓的话音,什么算计,什么筹谋,通通被色心挤跑了。
夏枫沿着街晃来晃去,愁眉苦恼,一遍遍打腹稿,一遍遍否决自己。既怕自己一个语气不好把人吓着了,又怕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戳到宁王殿下伤心事。
“夏枫。”
陷在天人交战里的夏枫闻声抬起头,只见不远处酒楼昏黄的灯笼下,萧明忱身着祥云银纹白狐裘,嘴角微动了动,却什么没说出口。
他脸颊苍白,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愁,就那么静静看着自己。
夏枫把一直拿在手上把玩的匕首塞回靴子里,仰起笑容:“殿下怎么出来了?”
第8章 这日子可怎么过
“等你,”萧明忱声音虚弱沙哑,担忧道:“怎么一直不回来?”
“好久不活动,四处走了走。”夏枫笑容虽盛,眉梢却冷着,抬头看见他干白脱皮的薄唇,心底软了几分。
她无奈紧走几步,一把抓住萧明忱手腕:“回去再说,你手上怎么这么凉?站多久了?”
“刚出来就看见你了。”萧明忱微微动了下指尖,反握住夏枫手指,“我天生体寒,不碍事的。”
他手指冰凉,只掌心有些温度,被攥着很舒服。夏枫不舍得放开,就这么交握着给人暖手。
两个人贴在一起慢腾腾往客栈的方向走,萧明忱垂眸看向夏枫发顶,忽然开口:“那天在观音庙,我看出那个小乞丐其实是刺客,所以故意漏给他破绽。我担心夜长梦多,你带的人太少,入夜放松警惕容易被钻空子。”
“所以……所以你以身为饵,让他们提前动手?”夏枫说完抬头看向他:“我没有理由害你,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不信任我?”
“没有,我没有不信任你,”萧明忱睫毛颤动,比常人略浅的眼眸一眨不眨,“我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习惯什么?
夏枫一头雾水,转瞬间又模模糊糊想明白了点:他这是在拐着弯跟自己解释,解释观音庙的事,也是解释寿州的事。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究竟藏了多少千回百转的心思?
“王傅的死如同断去王茂一臂,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夏枫话锋一转,直入正题。
“我想怎么办没用,我无权无势,与废人无异,什么做不了,”萧明忱摇头,“是王茂知道消息后打算怎么办?”
“没了寿州,盛京独木难支,王茂十有八|九会暂时收敛,”夏枫顿了顿道,“但是,严林能控制住这五万厢军吗?”
萧明忱轻笑:“这是厢军,不是你们西北夏家军,不一样的。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寿州,谁是寿州的主子,谁就是他们的都指挥使。”
“不是我不看好严林,就他那三脚猫功夫能驾驭王傅留下的兵将?”夏枫皱眉。她岂止是不看好严林,简直恨不能捅了这姓严的。
“这几天一定会有反乱,毕竟忠心于王傅的将领不在少数,肯定会有人对有鹤心有不服,都是些兵痞子,他还真不一定应付得了。”
萧明忱微凉的手指轻轻摩挲夏枫手背,真诚道:“能祝他一臂之力吗?”
夏枫抽出手,负在身后,就知道这人忽然示好肯定没安好心。她皱眉思索片刻,不近人情道:“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这要看严有鹤自己了。他能将来能为我西北做到哪一步,我便能帮他到哪一步。”
“他会找你详谈,不提他了。”萧明忱主动上前,宽大的狐裘掩住两个人,重新抓住她的手,一双漂亮的眼睛平静中夹杂着痛苦,犹豫良久道:“对不起。”
夏枫抬头看他,俊朗病弱的面孔近在眼前,自己却丝毫看不透底下的那颗心,一把甩开那修长细瘦的手掌:“你是不是觉得我夏枫就只会拿刀砍人,就不长脑子?”
萧明忱沉默不语。
“你如果昨天晚上告诉我,你想要王傅死,我绝对提剑就去取他狗命,不会多问你一句。
夏枫越说脸色愈发冷,英气的潋滟眸子蕴含风雨:“我相信你,即使会让自己置身险境,即使挑起战乱,我也相信你杀王傅有不得不杀的理由。结果呢?宁王殿下,你的玩弄人心之术可真是炉火纯青!”
萧明忱继续沉默,苍白的薄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口,他好像天生不善于解释。
夏枫一口气说完,看他这副反应,又觉得没劲。心里不爽只想找茬吵架,结果根本吵不起来。
“算了,不跟你计较了,”她颇有些垂头丧气,“回去吧,你身体还没恢复。”
“我小时候一直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除了几个侍候我吃穿的丫鬟婆子,再未见过旁人。”
萧明忱小心翼翼地拽她素色衣袖,声音沙哑却无波无澜:“她们时常会忘记给我吃饭,也很少对我说话,如果不是严林总从狗洞里钻进长清宫陪我,我也许连话都不会说。直到六岁那年冬天,我被宫人推进了荷花池。”
他说话不急不缓,带着几分沙哑,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夏枫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金殿上,少年皇子尊贵英俊,举手投足文雅贵气。
她放松想要甩开衣袖的手臂,轻声道:“大夫说你有肺疾,就是因为……”
萧明忱看向远处灰沉的天穹,手指顺着夏枫衣袖而上,把人揽进披风中:“也许吧,除了在溺亡垂死无望挣扎,我什么也不记得了。醒来后,我见到了父皇,有了名字,长清宫的宫人已经被全部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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