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瑶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
“杨国公。”
姜妙诧异,她印象中的杨国公,虽已经是花甲之年,可一向精神抖擞,怎么会是如今这副模样?
看出了她的疑惑,柳寒瑶不禁叹了口气。
“两月前,国公府的世子和世孙在回京的路上遇上山洪,不幸罹难,杨国公可谓是一夜白头。”
姜妙对这位世孙有一点印象,他曾经强抢了一位寡妇做自己的外室,后来那寡妇性烈,直接挺着大肚子吊死在了国公府门前,杨国公包庇孙子,请了一通不痒不痛的罚,后来姜妙在街上遇见那位世孙,便找了个由头命人打了他一顿,为了这事,她还被杨国公好生参了一次。
也不知是不是恶人有恶报。
姜妙回过神来,随口问道:“可那不是国公府唯一的儿子和孙子么?”
柳寒瑶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是也不是。杨国公还有一个儿子,十年前是都察院左督御使。”
姜妙看向她,柳寒瑶眸中显露出一丝暗淡。
“这位左督御使牵头上书请求查明太子贪墨一案,杨国公府为避嫌,主动与他断绝了关系。”
“那这位督御使大人呢?”
“这位大人携了妻儿被贬出京,如今不知下落。”
姜妙有些唏嘘,看向那满头花白的杨国公,十年前她还尚且在冷宫偷生,对于这贪墨案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后来太子力证清白,跟着上书的官员贬的贬,死的死。
当年为了避难与儿子断绝了关系投向了太子,眼看局势有变又成了二皇子面前的马前卒,如今国公府后继无人,生怕爵位要被收回,这位老国公反倒急起来了。
姜妙收回目光,出了知州府。
假山旁,杨建忠清了清嗓子里的浓痰,问身边的小厮:“京城有消息了吗?”
小厮摇摇头,国公府的二爷被贬出京已经十年,这人海茫茫,又上哪儿去找?
“没用的东西!”
一时气急,杨建忠只觉得胸中血气上涌。
一旦府中无人,圣上迟早会收回赐予国公府的爵位和荣誉,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厮忙上前给他顺气,“老爷您别急,您这样每天忧心着,身子可受不住。”
“过几日是这北境的灯节,您不妨出门散散心,兴许身子便好多了呢?”
……
姜术站在高处,看着姜妙出了府。
他动了动手指,吩咐身后人道:
“吴昶,盯紧长乐公主,若是她与太子那边有牵扯。”
说完笑着叹了一声,“那便除了吧。”
“是...”
姜妙回红绿楼的路上,顺道去成衣铺取了包裹。
她在门外站了片刻,估摸着沈之言应该沐浴完了,便试探着想去敲门,却听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姜妙手一顿,听见里面女子的欢笑声。
“爷,您别这样....”
“奴家受不住了...”
姜妙顿时火冒三丈!
沈之言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以前冷淡的样子都是装的?今日她不在,便立即暴露了本性?
不行!她转了身子,凑到另一个纱窗前往里看。
只见里屋床榻上,一个酥肩微露的美人青丝半披,正压在一个光着膀子的男子身上,轻声笑语的调笑着。
姜妙心中一凉。
她咬咬牙,准备一脚揣开门冲进去质问,后领却突然被人捉住,她本能的回头,见沈之言神情古怪,正蹙眉朝着她看。
“沈之言?”
“你怎么在这里?”
那屋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沈之言放下她,神色有些疲倦。
“方才屋内有老鼠,我便让人给我换了一间。”
姜妙有一瞬间的呆愣,沈之言居然怕老鼠?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沈之言神色不变,淡淡道:“吃饭吧。”
姜妙跟在他身后,发现他们的房间换到了走廊一侧,打开窗便能看见窗下的街景。
桌上的饭菜还未动过,知他是特意等她来吃饭,姜妙心中微暖。
两人吃着饭,姜妙听着窗下鼎沸的人声,不禁问道:“沈之言,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怎么办?”
沈之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长睫微阖,掩下眸中神色。
“人有悲欢离合。”
姜妙扒了口饭,入口的米饭都有些苦涩。
她停了筷子,认真的看了看沈之言,忽而又鼓起勇气般道:
“若我指的不是生离呢?”
沈之言执箸的手顿住。
不是生离,那便是死别。
正在姜妙以为他会说什么煽情的话来宽慰她时,只见沈之言放下筷子,伸出手,将微凉的手心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没生病。”
他说。
姜妙的饭噎在嘴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沈之言收回手,抿唇问:“你今天去哪儿了?”
糟糕!姜妙心虚起来,忙转移话题道:“我听说过几日是灯节,我还从未在北地过过灯节呢,沈之言,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第十七章 立冬灯节是北地有名……
立冬灯节是北地有名的节日,到了这一日,年轻的男男女女们便会戴上面具出门相会。这灯节又有个传说,说是灯节当日,第一个在鹊桥上摘下自己面具的人,便是自己前世注定的情人。
是以,这灯节也叫做鸳鸯节。
柳寒瑶对着镜子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起身任侍女为自己披上披风,淡淡道:“走吧。”
“小姐,还有这个。”
便有侍女上前为她脸上覆上一张白色鸟雀样的面具,侍女一边给她系好束带,一边提醒道:
“小姐一定要记得,二皇子殿下的面具是赤金色蛟龙,这全靖州只此一个呢。”
柳寒瑶一笑,神色全数隐藏在了面具下。
过鹊桥时,马车却堵在了桥下,柳寒瑶的侍女有些着急,却听自家主子开口道:“走过去吧。”
主仆几人便下了马车,许是没想到街上竟会有这么多人,几人艰难的在人群中穿梭了片刻,不一会儿,柳寒瑶便跟侍女被挤散。
她有些心急,压着唇咳嗽了几声,唤道:“小荷?”
柳寒瑶后退几步,忽然听见“嘭!”的一声,她顿时与人撞了个满怀。
她撞在来人的胸膛上,面具被撞偏了一大半,她一抬头,缠绕在对方面具上的发丝便将那人的面具了扯下来。
“对不起...”
她正欲屈膝行礼道歉,却见那人面具掉落,露出一双微愣的眸子,随后才道:“没事。”
“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侍女气喘吁吁的找到了她,见对方不再追究,柳寒瑶再次道了声歉,便转身随着侍女离开。
她走后,男子的小厮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小少爷?小少爷?”
谢舟回过神来,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去去去,别打扰小爷。”
小厮不敢还嘴,今日他家少爷本该与通判家千金共赴灯会,谁知他家少爷半道上一听,便逼着他掉头来了靖州避难。
“子服这几日也不在家,问夫子他也不说。”
谢舟叹了口气,眼前又晃过方才那姑娘娇柔的模样,不觉摸了摸胸口。
跳得有些快。
“小姐,您面具怎么掉了?”
侍女一惊,手忙脚乱给她戴上面具,挤出人群,便看见了一袭锦衣的姜术。
“来了?”
姜术和煦的笑笑,随即伸手取下了她的面具,柳寒瑶淡淡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远去。
另一边,姜妙正站在小摊前犹豫不决。
她手中拿着一张淡黄色花猫的面具朝脸上比划了一下,转头问沈之言:“好看不好看?”
沈之言看着她头上翘起两根倔强的发丝,看起来倒跟那面具上的猫耳朵似的,不由瞥开视线,淡淡道:
“面具好看。”
姜妙不满地撇撇嘴,随即将一个白狐狸面具扣到他脸上。
“你太高了,低下来些。”
沈之言顿了顿,还是低下头来。姜妙努力踮起脚尖,去给他系上耳边的丝带,沈之言低头看着她,她站在满街华光下,眼底倒映着的全都是他的身影。
似乎对打得结不满意,她皱了皱眉,又重新踮起脚尖给他系。
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耳垂,微凉的,却带着难以言说的痒,似四月柳絮因风起,缓缓降落在他心上。
他勾结动了动,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借暗处的遮挡隐去自己微红的耳根。
“哟,两位真是郎才女貌呀!”
摊主适时的说着吉祥话,又道:
“据说从这里——”
他指了指前面的路口,“一人往东,一人往西,若最后都能在鹊桥上相会,那代表二位就是天定的姻缘!”
姜妙心中一动,偷偷打量了他一眼,怕他出声拒绝,便藏住自己的小心思抢先道:
“入乡随俗,我往西!”
说着她不等沈之言开口,带上面具跑开了。
沈之言拒绝的话留在口中,瞧着她逃一般的背影,唇角下意识提起。
罢了。
他收回目光,依言往东而行,良久,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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