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是定情信物。苏祁收下了。
苏祁顿觉得这匕首烫手无比,想塞回给她。
简丹阳脸一黑:“祖父遗物,岂容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
这罪名可大了,苏祁快哭了。简老将军的遗物,他不敢不敬。可是不还回去,就成了他和简丹阳的定情信物。
他着了道了!
简丹阳笑眯眯送走苏祁,站在门口,他都走远了,还不断挥手。
有句话怎么说的,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们远在北疆,越过父母交换信物,也是人之常情吧。
回屋后,她立刻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远在汴京祖母和母亲的,一封是给厉将军的。内容只有一个,告诉他们,既然你她和苏祁私定终身啦。
厉将军看到大侄女的这封亲笔书信,久经战场,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的大男人,差点两眼一黑。
他对不起老将军老夫人,没看好大侄女,让她做出这般出格之事。
这一日,和燕国大战一场,不分胜负收场。
厉将军脸色一直很难看,部下站在四侧,不敢吭声。
北疆战事已有半年,不仅没能打退敌人,甚至还没从敌人那讨着便宜,想想都绝对愧对简老将军。
北疆军队,过半将领都曾在简老将军手下带过,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会有这份愧疚,也是人之常情。
厉将军绷着脸半天不说话,终于开口了,说的却是:“去把那个叫苏祁的士兵给我叫来。”
一部下站出来纠正:“回禀将军,苏祁已经升为百户。”
“这么快?”厉将军有些诧异,他怎么记得,前些日子见面的时候还是个埋头小兵呢。
“可不是,苏百户杀敌英勇,应该的。”
厉将军紧绷的脸舒缓不少,这样看来,这小子还是有点前途的,应该配得起大侄女。
苏祁被叫过来,凝重的表面下是几乎要压不住的激动。以为将军找他是商议大事。
不料进来后,发现大帐内只有自己和将军二人,有些傻眼。
明人不说暗话,厉将军不是喜欢绕弯子之人,开口就问:“你和丹阳私定终身了?”
北疆军队纪律可是很严明的,他这算不算违法违纪?苏祁不确定,只觉得,仿如一盆冷水淋头倒下,全身冰凉。
咬咬牙,他不敢说谎,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红着脸道:“禀将军,算、算是吧,丹阳郡主给了我这把匕首……”
看到那把匕首,厉将军双眸顿时湿润了,目光也定定落在那把匕首上。
许久,他语气哽咽开口:“罢了,丹阳既把这匕首都给了你,你小子可要好好待她。若是敢辜负简老将军的唯一亲孙女,我可不饶你。”
苏祁:……
有一种自己若是辜负简丹阳,就会被整个北疆将士群殴的错觉。
而远在汴京的简家那边,收到简丹阳的书信,除了一声叹息,也不再说什么。
明面上的事,还是要等孩子们平安归来才行。
因着自己莫名其妙和简丹阳私定终身,苏祁在战事不忙的时候,一个月总要抽空那么一两天,和厉将军回城看‘未婚妻’。
初初他还觉得挺别扭的,可自从那次听到丹阳郡主和他们一起分析战事局势,竟还说的颇有间接,苏祁对她便大为改观。
一来二去,两人见面的时候边基本凑在一起分析如今的战事。
简丹阳和他一样,坚定认为燕国必不成气候。
大齐上下齐心,现在虽然困难了些,但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那是第一次,苏祁离开的时候生出了依依不舍之情。总觉得聊的还不够痛快,恨不能前线无战事,两人可以畅饮痛快聊个三天三夜。
也是第一次,他对下一次的见面,开始有些期待。
天气忽然变冷,仿佛一夜之间,北疆迎来了它的冬天。
简丹阳以前就老听家里长辈说,北疆的冬天有多冷,当自己亲身体会,她才明白,这里的冷有多可怕。穿着厚厚棉衣,烤着碳火都不能暖和身子的感觉。
她想到在军营的苏祁,不由担心他一个没吃过苦的少爷,是否扛得住。要是冻死了,岂不是让人笑话?
简丹阳不放心,闲来无事,便和跟在将军夫人身边,和她学着做防寒袄子。
然而直到她棉衣棉裤都做好了两套,仍不见苏祁过来。
掐指一算,厉将军和他也两个多月没回城了。
前方战事定是吃紧了,她心不由沉甸甸的。
哪怕早已明白,战场上刀枪无眼,生死乃常事。可他还是会怕,害怕苏祁出事。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晚,她竟做梦梦到苏祁出事了。
醒来后再也睡不着,望着窗外下得正欢的鹅毛大雪,就这样坐了一夜。
眨眼到了春节,厉将军和苏祁依旧没回来,城内不安的情绪一日比一日严重。
这个春节,她过的美滋美味。
幸好偶尔的书信中,知道他们还平安。
忽然有一日,守城军队喊醒了睡梦中的百姓,急促赶着大家离开。
将军夫人和简丹阳知道,前线怕是守不住了,提前疏散百姓。
简丹阳跟着将军府的家眷,坐上马车,跑了三天三夜,终于到达了另一座城,暂时安顿了下来。
苏祁站在绝壁,眺望着边城的方向。
陈游拍了拍他肩膀,道:“太远,看不到的。”
苏祁抿着嘴不说话,两手紧握成拳。
那座城,如今已落在燕国人手中。幸运的事,百姓提前离开,并未造成太大的伤亡。
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被逼退到这苍茫深山中。
陈游本是来劝他走的,自己反倒和他一起站着不动了,齐齐看向同意方向。
那丢失的城池,定是要躲回来的。
大齐的儿郎,就没有丢弃疆土的!
简丹阳她们搬离到更远的地方暂住,对于前方的消息,知道的就更少了。
唯一庆幸的,依旧是偶尔还能收到厉将军报平安的书信。
冬天都过去了,简丹阳给苏祁做的棉衣棉裤没用上,这场战事却不知道何时是尽头。
然而有一天,将军夫人一脸悲戚来找她,欲言又止。简丹阳心忽然一钝,觉得定是苏祁出事了。
果然,将军夫人告诉他,在一次反扑战役中,苏祁没回来,怕是凶多吉少。
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进去,简丹阳痛苦捂住胸口。
她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苏祁那王八羔子,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然而她等啊等,等到前放胜利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却依旧没和苏祁有关的。
大家都认定苏祁死了,甚至听将军夫人说,厉将军在给丞相的密保中都提了这事。
可简丹阳不接受,即便所有人都放弃了,她也不会放弃,不能放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抱着这样的信念,某一夜,简丹阳再次留书出走。
她要去找苏祁!
将军夫人差点急疯了,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他们一家如何对得起已故的简老将军。
她一遍派人告诉厉将军这事,一遍派府兵去寻找。
偷偷离开的简丹阳,揣着一张破旧的羊皮地图,一遍又一遍分析着苏祁出事地点,猜测着,若他只是受了重伤可能会逃的方向。
目标很小,范围很大,她知道自己此举有些海底捞针。
她也知道,正如大家所说,苏祁很可能已经出事了。可战事结束后,大家并没有搜寻到他的尸体啊。
简丹阳想给自己一个希望。
擦干净眼泪,她小心翼翼把破羊皮地图收好,挥了挥马鞭,坚定向前方奔跑。
一直在身后跟随的阿碧阿水也赶忙打马跟上。
扎着篱笆的农家小院内,一年约五十左右的妇人正在晾着肉干,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叨个不停。
“和你说了,多一个人多一口两咱家就剩这点干货了。”
院子另一头,还有一年约十八九,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她正在摘刚采回来的野菜。
“娘,如今这世道,能活下来不容易,咱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浮屠是什么,能填饱肚子不成。”
女子一脸无奈,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和她理论。
可女子不言,妇人却未必愿意就此掀过。
她停下忙碌的手,皱眉看向年轻女子,沉着声音问:“你莫不是瞧人家长得俊俏,看上人家拉?”
女子脸刷一下红了,也顾不得摘野菜,站起身辩解道:“娘啊,你说什么呢。”
妇人还想说什么,却忽然蔫了下去,半响才语气哀伤说道:“看上就看上吧,如今这世道,若是能找个人,我也不拦你。”
“娘……”女子轻咬着下唇,说不出话。
她本是这家的儿媳妇,成亲一个月后,燕国来犯,夫君从军去了,从此杳无音讯。
再有消息,竟是已战亡。
父亲因为这打击,没多久也病去了。这个家就只剩她和婆母,以及嫁在同村的小姑子。
也行的小姑子嫁在同村,平时能照拂一二。不然凭她和婆母,在这乱世之中,定是活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