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又看完了三份奏章,林一禾还是捧着宁波知府那份奏章,一脸严肃和……痛苦。
苏恒坐不住了,开口问:“娘娘,可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林一禾抬起头,一脸茫然和无辜,小心翼翼说道:“苏大人,我、哀家若是比较多不懂,你会失望吗?”
苏恒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般不都是担心他会不会生气吗?
失望?他还真是没想过这个。
“不会。”苏恒略带别扭说出这两个字。
林一禾松了口气,硬着头皮把看不懂的地方都指给他看。
苏恒越听越心惊,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错了,应该问哪些地方看明了才对。
林一禾说完,也很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苏恒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太后,大齐最尊贵的女子,不可以发怒。
显然这几个深呼吸还是不够,苏恒觉得自己需要出去冷静冷静,只得咬牙道:“臣先出去一下,等会回来和娘娘讲解。”
林一禾哦了一声,放下奏章,乖巧坐好。一副好学生做派。
她不是傻瓜,多少也猜到,苏恒怕是被自己深深气到了。嘤嘤嘤,她真不是故意的,谁让她从小接触的都是白话文。苏恒定要对自己失望了,知道她原来是这么胸无点墨的女子。
苏恒来到殿外,看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感受着朝阳的温暖,脑海里再默念了一遍清静经,情绪总算稳住了。
他不气,真不是气。他就是觉得……前路艰辛。
回到勤政殿,苏恒耐着性子和林一禾仔细讲解这份奏章。
听完后,林一禾总算明白了,一脸正经说道:“这个宁波知府不行。”
苏恒感觉自己太阳穴在突突突狂跳,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压着情绪问:“娘娘这话怎讲?”
林一禾一脸义愤填膺,拿起奏章指了指,对苏恒道:“不过宁波海盗肆虐的事,却写了整整三页纸,基本都是什么我对朝廷忠心耿耿,我为宁州百姓呕心沥血,我为驱赶海盗心力憔悴,这些废话。有这时间怎么不写写对驱赶海盗的建议?皇上本就日理万机,如果每份奏章都这样,废话一大堆,得占用多少时间?奏章的作用是用来向朝廷上奏要事,大臣却用来拍马屁表忠心。我觉得吧,应该打压一下这种不良作风,提倡简洁叙事风格。”
苏恒本听得太阳穴越发突突突突跳的,但听到最后竟然觉得……好像说的有些道理。如果大臣们的奏章都能简洁一些,他也不用日日在这勤政殿待到华灯初上。
越想越觉得太后这建议可行,苏恒打算一会去吏部找吏部尚书商议商议,拟个章程下发给各官员。
他就说嘛,太后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
林一禾有些开心,因为在苏恒眼中看到了些许赞赏。
被自己心仪的男子欣赏啊,她心要乐开花了。
嗯,她要好好学习批阅奏章。
林一禾雄心勃勃,又打开一份奏章。
等等,这是什么鬼?这人倒是写的一手好字,基本她也看出来,但……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讲的是什么?林一禾越看脸色越白,甚至开始冒汗。
元英看到她不断用手帕擦额头的看,以为是冰块不够,便问:“娘娘,可是太热了?需要加多一盆冰块吗?”
“不用。”林一禾虚弱摆了摆手,她根本不热,她这是心虚到冒冷汗。
真是苍天绕过谁,前世她在干嘛?呜呜呜,想起来了,她在当咸鱼。现在就是她当咸鱼的报应吗?心好慌,这写的到底是什么。
林一禾此刻的压力,堪比当年高考考场上遇到不会做的大题。越想看懂,却越看不懂。
元英看着她脸色越来越白,很是担心:“娘娘可是累了?要不喝口热茶,歇一歇?”
苏恒本拧着眉在看江州知府奏章,听到元英忽然一而再开口,转过头看向林一禾,心中一惊。
莫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才一会的功夫,脸色就如此惨白!
“娘娘累了就歇一会。”苏恒也忍不住开口劝。
林一禾抬起头,双眸含泪看向苏恒,带了点哭腔可怜兮兮道:“苏丞相,我不是累,我是绝望。”
怎么回事?这不过是光禄寺卿的奏章,怎么把人看哭了。苏恒拧眉,站起身,拿过那份奏章。
事到如今,林一禾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含泪承认:“苏丞相,这份奏章,每个字我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说一点都不羞愤那是假的,但……她好歹敢于承认,是不是也算精神可嘉?
苏恒看完,脸色也不怎么好,半响才开口:“娘娘,是臣的错。”
林一禾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因这句话,似决堤般,吧嗒吧嗒往下掉。
呜呜呜,苏丞相这是承认自己瞎了眼看错人?他这是对自己失望到什么地步!心好痛!
“……这是咒文,娘娘看不懂很正常。”
“啥?”林一禾脸上还挂着泪珠,猛昂起头,看着站得笔直的苏恒。
这是咒文?为什么咒文也要写进奏章里!
林一禾真想画圈圈诅咒那个光禄寺卿。
第13章 苏丞相太难了
也许是刚才的高度紧张,现在放松下来后,林一禾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喜欢,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娘娘可是不舒服?”元英一直盯着林一禾,看到她托住头,整个人晃了晃,马上瞧出不妥,一脸紧张说道:“娘娘上朝前只匆匆吃了几口粥,怕是饿了,可要再吃些点心?”
林一禾摸摸肚子,还真是有些饿了。本来她胃口不大,吃几口粥也能顶饿。但今日可能批阅奏章的缘故,耗脑过多,饿得快。也不知苏恒每天这么耗脑,有没有按时吃饭。
“苏丞相每日不是在勤政殿教皇上批阅奏章就是在政事堂处理政务,可有记得按时用饭?”
勤政殿的管事太监忙上前,道:“回娘娘,若是丞相大人在勤政殿,到了用膳时间,一般由小的去御膳房领膳食。”
“哦。”林一禾扫了他一眼,在心里幽幽嘀咕,要你多嘴,没看到我在和丞相说话呢,这么没眼力,怎么在皇上跟前伺候。
苏恒看着林一禾惨白的小脸,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自问,他这样逼着太后学习政务,是不是过分了些?
但一想到她一个弱女子,没有家世可以依靠,既入了皇家,不学着自强,如何生存?现在心软,那是害了她。
咬咬牙,苏恒逼着自己硬下心肠,对管事太监道:“让人去御膳房拿些点心给娘娘吃。”
管事太监自知自己疏忽,忙跪下请罪:“小的伺候不周,求太后和丞相责罚。”
“行了行了,快去吧。”苏恒不想林一禾饿病,毕竟还有那么多奏章要看。
不一会,去御膳房拿点心的宫女们回来了,吃了些甜的东西,补充了下血糖,林一禾也觉得精神多了。
这次苏恒谨慎了些,给林一禾看得奏章,都会先粗粗扫过一遍。
临近午时,小皇帝慕容庆也结束了太傅的课,匆匆吃了点东西便赶来勤政殿。太傅授课他敢迟到,可来勤政殿学习批阅奏章,他不敢。比起太傅,苏丞相更让他害怕。
然而没想到,今日勤政殿内竟然还有母后在。小皇帝开心的不得了,终于不用独自面对丞相了。因为开心,慕容庆向林一禾请安的语气都比平日欢快了几分。
林一禾放下手中的毛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向自己这个便宜儿子,头一次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随后想到,皇上来了,苏恒教导的重点会不会转移到他身上?
顿时,林一禾看着慕容庆,更是生出了几分喜爱。怎么说都是挡在她前面得小炮灰啊。
然而她终究还是想错了,苏恒做事,又怎么会厚此薄彼。
太后母子两在勤政殿,被苏恒同等对待着。
苏恒一直告诉自己,心平气和,一定更要心平气和教导太后。毕竟她那么弱小无助,毕竟她是女子,不过只接受过识字启蒙。不像他们男儿,从小饱读诗书,学习策论。
奈何太后她……
在听完林一禾义愤填膺发表完关于一份弹劾某官员宠妾灭妻奏章的言论后,苏恒气到心脏疼。却仍不得不告诉自己,心平气和,心平气和。
苏恒不知道今日自己暗暗叹了多少次气,觉得自己活了二十五年,所有的耐心加起来都不及今日多。甚至觉得,教她看奏章前,也许需要让太傅先教一教她功课。
“宠妾灭妻就要砍了他脑袋?”苏恒努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温和些,毕竟他是男人,不想让太后误会,他是站在男人的立场帮那个官员。
“可不是。”林一禾一脸怒容,重重拍了拍桌子:“纵容小妾虐待糟糠,这种狗男人还留着,不是浪费粮食吗?”
狗男人?
所有听到这三个字的人,不管宫女太监还是皇上丞相,全都倒抽了口冷气。然后全都转过脸,当做没听到。
但听到了,又怎么能当没听到。
特别是苏恒,他竟然觉得太后……骂得好!
不对,他怎么被太后带偏了?他要理智和她讲道理,教导她处理国事,不能只凭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