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见她脸色发白,担忧上前,“沅沅……”
顾沅回过神,咬了咬唇,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母亲,我还好。”
说罢,她偏过身,莹润的眸子看向永平候,轻声道,“父亲,文伯父和文哥哥他们应当在门口等着,还劳您去与他们解释一番。”
永平候面色凝重,“沅沅,你若不想嫁入皇家,我这就进宫面见陛下,拒了这门婚事,大不了拼了这一条性命……”
“父亲,您别冲动。”
顾沅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若是抗旨不遵,惹了圣怒,那可不是您一条性命就能平息的。”
永平候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一侧的顾渠捏紧了拳头,忿忿道,“今日本该是慎禹向你下聘的好日子!那太子性情乖张,阴晴不定,绝非良配……”
顾沅认真的盯着他,“哥哥,慎言。”
白氏赶紧拉住顾渠的袖子,提醒他别乱议天家。
一时间,院内的气氛变得无比凝重,春日阳光和煦,可他们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最后,还是顾沅打破了这份寂静,“父亲,母亲,文家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吧。左右聘礼还没进门,婚事也不算彻底定下,尚有周旋的余地,只是要劳烦你们费心解释。”
她低垂着脑袋,乌黑的鬓发堆在耳边,淡淡道,“女儿就先回院子了……”
她知道自己再继续待着,只会让家里人更加担心,倒不如先离开,大家都冷静下。
永平候沉吟片刻,颔首道,“你先回去吧,外头的事我与你母亲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
顾沅福了福身子,便握着圣旨,带着丫鬟退下。
看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侯夫人赵氏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咽道,“这都叫什么事啊。”
永平候浓眉拧着,重重叹了口气,“好了,文家父子还在外头候着,咱们先去给他们一个交代,待这事解决了,你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赵氏讷讷的点了点头,便与永平候一道往外门而去。
17、【17】
溪兰院。
顾沅坐在美人榻上,又将那道圣旨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越看她的心越沉重。
她是真的被赐婚了。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始终有种不真实感。
谷雨捧了杯香茗上前,眼睛红红的,轻声劝道,“姑娘,您别再看了,省得心里难受。”
她话音刚落,就见自家姑娘猛地抬起头,一脸惊讶的盯着自己。
谷雨被她这样瞧着,一脸不解,紧张道,“姑娘,您这般瞧着奴婢作甚?”
顾沅黑眸笼上一层恍惚,黛眉皱着,小声道,“刚才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被赐婚、你上茶安慰我、还有你刚才说的那句话……这一切,好像之前都发生过一样。”
谷雨讶然,“姑娘,是不是您心情不好,才有这种错觉?”
顾沅伸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有些疲惫的应道,“也许吧。”
谷雨这边又说了一堆话来宽慰顾沅,顾沅心不在焉的听着,脑子里回想着裴元彻相遇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
从第一次在如意楼见面,他就出现的无比凑巧。
后来的第二次、第三次碰面,他对她的态度,更是非同一般的热忱。
那她是不是可以猜测,这门婚事是裴元彻去向陛下求来的?
若是这样,那文哥哥突然被调去秦州,还有昨日广济寺明远大师的那番话,会不会也与他有关呢?
如果一切都是他为了得到她的手段,那这个男人简直太可怕了。
顾沅的脸色越发沉重,捧着茶杯的手也不由得捏紧,一颗心满是紧张与惶恐。
她无法想象嫁给这样的男人,日后会是怎样的情况。
后院的顾沅惴惴不安,前院的气氛也十分凝肃。
永平候和侯夫人赵氏满脸歉意的与文家父子解释了一番,文家父子听后,也都是震惊不已,迟迟缓不过神来。
那一箱箱系着红绸带的聘礼才抬到侯府门前,连门槛都没进,又被人一一抬走。
如今场面变得这般尴尬,文家父子连半盏茶都没喝完,便起身告辞。
永平候亲自将文家父子送到门口,眉间带着忧色,再三致歉道,“文兄,这事实在是对不住,”
文寺卿摇头道,“侯爷这话生分了,陛下这旨意来得突然,你们先前也不知情。要怪也怪不到你们,只能怪……”
他顿了顿,换了措辞,笑意牵强,“只能怪这两孩子缘分浅了。”
文明晏本就心中郁垒,听到这话后,垂下的手指倏然握紧,手背青筋突起,开口道,“父亲,我……”
不等他话说完,文寺卿就严厉的瞥了他一眼,扬声道,“你不必再多说,这婚事已经退了!你与沅沅有缘无分,既做不成夫妻,日后以兄妹之礼相待,情谊也是一样珍贵的。”
文明晏深吸一口气,不欲争辩,只侧眸看向赵氏,恭敬问道,“夫人,沅妹妹她还好么?”
赵氏怔了怔,挤出一抹艰涩的笑来,“她……她还好。”
文明晏从赵氏的神情中也猜到一些,沅妹妹宁愿为了他去秦州,她肯定也是很抗拒这门婚事的。这会儿,她一定也很难过吧?
想到顾沅此刻或许在暗自垂泪,文明晏心下愈发沉重。想了想,他抬起双手,郑重的朝赵氏一拜,“夫人,还请您多陪着沅妹妹,好生宽慰她,千万让她保重身体。”
“我自然是会开导她的。”
赵氏虚扶了他一把,心头颇为唏嘘:这小辈多好啊,都这个时候了还关心着自己女儿。若是沅沅嫁给他,那日子定然是过得顺心自在的。
可偏偏顺济帝昏了头,无缘无故搞赐婚这么一出,硬是拆散了一段好姻缘!
看着眼前温雅有礼的文明晏,再想到素来行事乖张、阴晴不定的太子,赵氏的眼眶再次湿润了。
她可怜的沅沅呐!皇家本就是个藏污纳垢的是非地,太子又是这样一个人,沅沅嫁过去后,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将文家父子送走后,赵氏垂泪不断,永平候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哄了许久,才劝住了她的泪。
“你个当娘亲都这般难过,待女儿见着了,岂不是更难过了?当务之急,你得好好开导沅沅,让她别太伤神……”
赵氏擦了擦泪,应道,“侯爷说的是,我这就回屋梳妆一番,再去陪陪沅沅。”
永平候摆了摆手,“去吧。”
打从聘礼没送进侯府的门,就有人跑去与文夫人报信,说这婚事出了岔子,可能要黄了。
那报信的人说得不清不楚,弄得文夫人一颗心吊到嗓子眼,坐立不安,只巴巴的盼着他们父子回来。
好在也没等多久,她就见到那俩父子
老子板着一张脸,神情凝重。儿子则是紧握着拳头,清逸的脸庞铁青,眉眼间满是不忿。
文夫人心头“咯噔”一下,忙不迭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文寺卿淡淡看了她一眼,没立刻回答,只是冷声对屋里的一干丫鬟奴仆道,“你们都退下吧。”
丫鬟奴仆应诺,低着头退了下去,还顺便将门带上。
屋内的光线稍显晦暗,一片寂静无声。
文寺卿走到上首,施施然坐在太师椅上,文夫人见文明晏还愣愣的杵着,上前拉了他一把,“晏哥儿,你也坐。”
文明晏却站得直直的,如修竹般,不肯动。
见他这般,文夫人奇怪,“这是怎么了?”
文寺卿沉沉道,“他不坐就不坐,你由着他站着。”
文夫人扭头去看文寺卿,蒙头蒙脑的问,“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与永平侯府的婚事不是早就商量好了么,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呀。”
她说完后,一时没人接话,短暂的静默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好在下一刻,文寺卿开了口,“在我们下聘之前,陛下将顾侄女赐给太子为正妃了。”
他的语调平静无波,那向来肃板的脸上却露出一丝不快。
文夫人听后,惊得直往后退了两步,等回过神来,她瞠目圆瞪,不可置信道,“这、这怎么会这样呢?!”
文寺卿道,“你问我,我哪知道。圣上的心思岂是我等能揣测的?”
文夫人一时语塞,脸色发白的捂着胸口,慌张的跌坐在竹节椅。
这时,沉默了一路的文明晏总算开了口,“父亲,我想进宫面见陛下。”
仿佛早有预料般,文寺卿不紧不慢的抬起眼皮,深深地看向他,“你去作甚?”
文明晏清俊如玉的脸庞上满是坚定,道,“我要与陛下说明此事,我与沅妹妹两情相悦,两家也早有结亲之意。陛下此举是棒打鸳鸯,我想请求他收回旨意。”
他掷地有声,文寺卿却是冷笑了一声,“刚才侯爷说得还不够清楚么,陛下那边早知道咱们两家有意结亲的事!他既然知道,依旧下了圣旨,这其中意思你还不明白?你今日若是敢进宫,明日咱们文家就要大祸临头!”
“那就只能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