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传来一个问句:“不过是个残废,竟要下这般狠手么!”
“少废话!”马车边的小宫女尖着嗓子喝道,“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死透了没有?”
小太监还在惊惶地质问着“你们、你们竟然”,只听一个行刺者有些错愕地喊道:“剑上怎么会没有血?!”
此话一出,一干人全都在这隐蔽的树林里围着这马车陷入匪夷所思的慌张之中。
就在此时,空中传来一声鸟叫,一只海东青拍动翅膀以冰冷的眼神俯瞰地面。
一道阴森甜蜜的女声骤然出现在那群绕在车顶的黑衣人身后:“血,这不就来了么——”
方才射进车内的那柄箭倏地捅进那还呆滞地站立在马车旁的宫女脖颈中。
鲜血喷溅,在那血光之中,一张精巧锋利的脸出现在她身后。
宫女在小太监的大叫中倾斜着身体倒下去。
虽然这些个刺客在这项任务以前都对这该死的女真人的状况有过耳闻,但经此一见,都还是有些发怔。
托托生得并不算沉鱼落雁,但是她战斗时那眉目中时常携带的冷与杀意却是寻常女子身上所罕见的。
加之她遇到敌人时总是带着些许病态而猖獗的笑,竟也有一番肃杀之美。
而在这美艳的头颅与半身下,她短衣下的下半身只剩下半截,那缠得紧紧的伤口在丝丝怪异间竟然透着一种残缺的美感。
血溅满了她珊瑚红的短衫,她双眼中仿佛射出野兽捕食猎物时方才有的金色的光。
无人知晓这残损的女人是何时从马车里出来的,只知道那空中的海东青忽然俯冲下来,把那些个黑衣人吓得竞相跌落马车。
但是,它的目标却是那个悬在马车门边的女子。
那只海东青从托托身旁一掠而过,等它再一次冲上云霄时,托托手里已经多了一柄冒着寒光且黑银交替的枪。
她环顾四周毫无预兆地将枪身狠狠摔打在车延,吓得那些个马像突然振作了精神一般齐齐高呼起来。
等到那些个来客回过神来,车头的托托已经一□□进了离她最近的那个刺客的胸膛。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却听见女子一声轻笑。
她只有一个人,而他们有一队人马。她是一个刚重伤过的残废女人,而他们是一群健全的男人。
在那些人朝她突刺而来的一瞬,红衣的女子骤然轻笑着握紧枪身黑色的部分。
她舞动起枪,而那精巧的枪竟然一软化作鞭子飞速地扫了起来。
瘫软在马车旁动弹不得的小太监目睹了一切。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面前的是一幅无比诡异的地狱图,周遭的草地上到处都是碎裂的尸块,血染红了这一片树林。
马车前的马异常地安静站立着,马车前头坐着一个连带着膝头朝下都空无一物的妙龄女子。
那女人生着一副清冽如水的面孔,双眼微微往外开着显得有几分诚挚与好欺骗,卧蚕使得面向柔和可人,下垂的眉尾正巧勾勒出一副无比温吞的女子的脸来。
她看起来像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温顺女子——
倘若此时此刻她不是这片血海尸山的始作俑者、倘若她眼神间不是充溢着浩浩荡荡的杀意,小斋子一定会这么觉得的。
他正那么恍惚着,只见女子的目光已经飘到他身上。
他们对上眼神,他吓得连连后退,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将心中的“杀神”二字全盘托出:“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方才了结了那么多人命都未曾颤抖半分的女子居然这时身子斜了一下,只见女子一脸嫌恶地问道:“哈?!你叫我什么?!”
“夫夫夫夫……夫人!”小太监连忙跪了下去,“您要和督主拜堂成亲了,小斋子又在西厂当差,自然是要叫您一声夫人的!”
托托一脸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然后她就看到小太监点了点头。
小斋子不愧是西厂出来的人,看眼色是一级快的,见状立刻一巴掌扇上了自个儿的脸道:“是小斋子不对!您还没过门,就这么粗率地叫起夫人冲撞了您是小斋子的过错!回府上着了刺客的道让您劳累了!还请您见着督主少怪罪小斋子几句!”
叫做小斋子的小公公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这信息量大得托托一下子就懵了。
这下就是去那西厂督主、她那夫家的路上了。
托托对汉人的民俗着实不知情,有些苦恼地思索着,那小斋子便自顾自地推下那被杀了的车夫自个儿上来先把车顶破开的口子重新铺平了,紧接着替托托掀开帘子。
一开始托托还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几经示意才明白他是请她进去车里。
虽然不晓得为何,但留他一命是因为她已经确认他不是同那些个刺客一伙的。
她勉为其难地撑着底下后退着进去,这一点的动作对于才陷入如今这残废境地没多久的她来说都很生疏,刚刚的战斗已经耗费了她不少的气力。
她撑着身子进去的时候,小斋子安静而耐心地替她抵着门帘候着,这一会儿的等待让她莫名觉得放下心来。
托托想,自己果然还是太简单了,所以才会容易被打动,才会被骗,现如今才会被斩断双脚成为这副模样。
可是,她看着自己已经残破不堪的身子想道,此时此刻最好的事情就是——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再歹势也不过是连手一起去了,亦或是没命。那样也不错,总不会比现在半分尊严都没有地在异乡莫名其妙要嫁给一个太监来的更坏。
她问:“你叫小斋子?”
“是。”那小太监已经放下门帘自己使唤起马。他倒是在心底里纳闷这马面对这般场面竟然都没发狂。
“你说你为西厂做事,那你也是,”门帘内的托托抱着枪拉扯着粘上血的红衣问道,“去了那劳什子玩意儿的——”
外面差遣着马的小斋子正头疼被督主知道他们这般狼狈地回去自己到底该怎么办,结果未曾料想到身后车里这位主子突然就扔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他吓了一跳,想到这位的确不是汉人不晓得他们这些规矩的,于是又松懈下来无可奈何道:“是……”
“我叫做托托,”她突然说,“你告诉我,我要嫁的那是个什么人?”
第3章 大喜
不见天日的房梁下缠绕着一股乌青得积郁良久的烟,怒骂与哀嚎此起彼伏,格栅的窗子漏着点滴明亮得有些残酷的卵黄色日光,血腥味仿佛积雨云厚重地压在房顶。
这目不忍视的惨剧好似不动明王惩戒下的人间。
男子绮丽到使观者不得不受缄默压制的面庞从那些象征着希望的窗口安然经过,这位来客的相貌是极美的。毫不夸张地说,他那介乎温柔与凶恶之间的面孔放到任何美人辈出的时代都能够熠熠生辉艳压群芳。
然而,倘若在这地狱中被拷问的人们还能够看清他,那么他们一定都会因为这张脸而陷入无尚的绝望之中。
纪直身披一件鼠灰色银边绣着金色祥云的袍子,镶着暗纹的乌纱雍容华贵,却衬得底下那张粉黛之后全无血色的脸更为寡淡。
他沉稳地抬起眼睛扫过一周惨绝人寰的景象,竟好像只是环顾后宫群妃一般镇定自然,甚至嘴角还夹带着若有若无的悠哉。
他侧身凭空坐下,身边跟随着的小太监立即弯腰蹲到他身下成为一张稳稳当当的人凳。
泡好的香茗送上,他抿了一口,立即就有为首的太监在他身侧俯首道:“那几个女真人已经招了,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姓柳的有先帝信物为证,说他是奉先帝之令才佯装归顺女真。皇上信以为真,又感怀先帝,于是给了他户部侍郎位子。”
纪直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正在被施以夹棍之刑的犯人,面无表情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即便是身为太监总管的常公公,在纪直面前也不免畏首畏尾起来,谨慎小心地说下去:“只是从那女真女人手里活下来的几个倒是嘴硬得很……”
纪直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究竟他所说的那个“女真女人”究竟是谁。
良久,他开口,大抵是因为回想起了什么不大愉快的事,因此嗓音冷清得像是明晃晃的刀光:“还有吗?”
常公公望了望两侧的锦衣卫,接着低声在纪直一侧恭恭敬敬地说了些什么。纪直忽然冷笑一声道:“倒是难为了小斋子。黑银相间……那女人用的是银丝鹿筋枪。”
那是江湖上十足少见的兵器。平日里都是擅长突刺的寻常直枪,一旦握紧黑边的枪身,那枪立即会软下来化作鞭子。
会用这枪的人少之又少,一方面是因为它不入流被算作暗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它熟练后威力极强、却太难掌握。
“多亏了您提点……”这句“难为”从纪直嘴里说出来不论如何都没有原本那副体贴的意思,相反倒是令身为小斋子干爹的常川常公公捏了一把冷汗。
“无妨,”纪直道,“让他继续跟着那女人吧。”
“是。”常公公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那女人该如何处置?”
纪直又喝了一口茶,他一眼瞪向身后反问:“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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