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与她擦肩而过,与驻守在家的长子和立子交待道:“四小姐再住几日就回了,也用不着赶她。只是,也得明白规矩的。”
“是。”二人躬身。
“至于夫人她……”纪直想了想,转身朝后头的尖子道,“问她最近想要点什么吧。”
心疼她吗?纪直坐上马车的时候这么想了想。他或许不是心疼她,只是心疼昔日那个在宫里备受欺凌、以及如今也不太受某些人待见的自己。
他刚要令车夫驾车出发,尖子却在门帘便道:“爷。”
纪直给他一个字:“说。”
“夫人想要什么,方才属下已经问来了。”
这么快?珍珠、玛瑙还是绫罗绸缎?他问:“她要什么?”
“呃,”尖子有点尴尬,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说,当然,他还是如实汇报了,“夫人说想吃枣泥糕。”
纪直一顿,骂了一句:“她受了欺负之后脑子里就只有枣泥糕吗?”话虽这么说,回头时他却独自在马车里勾起了嘴角。
话说一炷香的时候之前,托托刚醒来,便听见窗子外头的吵架声。她撑着身子起来,就看到忒邻和尖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站在院子里。
“你好,”忒邻看到尖子进来的第一句,“有何贵干啊?”
尖子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也没好气地回答:“我也是替爷办事,你能不能热情点?”
“呵呵,”忒邻回答,“那奴家要说什么?‘欢迎光临’?”
“……”
他们倒是和睦。托托撑着侧脸想道。
她伸了个懒腰,这点动静立刻被忒邻发觉。她转身进来,立马先是道歉:“夫人!昨日都是奴婢疏忽!让您着了奸人的道!”
托托是习惯把恼人的事情迅速忘记的类型,以至于她想了好一阵子,才回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哭了便哭了,也没什么丢人的。这副心性完全是女真人的洒脱样,她摆手道:“无妨。尖子又是为什么事过来的?”
“爷要出去了,问您想要什么呢。”这段时日下来,尖子也明白了托托的脾气,知道这位不是苛刻的主儿。他不慌不忙地报上来意。
提到纪直,托托忽然愣了一下。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她昨天不是躺在床上睡着的!
她!好像!是!被!纪直!抱着!睡着!的!
托托猛地抬手捂住迅速发烫的面颊,对于自己竟然如此大大咧咧感到惭愧。
尖子和忒邻都不清楚她突然之间这是怎么回事,面面相觑,却又因为对彼此的排斥别开头冷哼一声。
托托问忒邻:“铃,我现在脸红了没有?”
“有点,”忒邻说,“夫人是不是发烧了?”
“夫人,您想要点啥现下赶紧告诉属下吧。爷就要走了,属下还怕赶不上呢。”尖子无奈道。
托托捂着脸颊,一副痴傻的模样想了一会儿。她说:“想要的东西倒也没有。我从前听人说,你们汉人有样点心是极其好吃的。那点心叫枣泥糕。我想尝尝,你问他回家时方不方便买过来。”
“枣泥糕?”完全是尖子预料之外的东西。
此刻纪直是想补偿她,这可是讨要东西的大好机会,你居然只要这么一样寻常的点心?!
尖子腹诽,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于是他便请辞下去了。
忒邻在一旁站着,若有所思地瞧了托托一眼。她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些什么。
能与托托讲汉人事情的,除了柳究离以外,还有谁呢?
师父是托托眼中的大英雄。至少,很久以前是这样。
那时候,柳究离因为过人的才干与胆识,以汉人之身深受女真族部落的重用。
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这位军师大人说敌人从哪里攻过来,敌人就会从哪里攻过来;这位军师大人说什么时候出兵能胜,什么时候出兵就能取胜。
托托敬仰他,就像敬仰神明一般。
然而,这位神明在她遭受灾祸时并没有任何动容,就如同真正的神明一般。
他们高高在上、令人景仰。但正因为此,所以遥不可及。
神仁慈而明智,但对待凡人同样也冷漠无情。
这时候,另一位同样威武似神明的男子正在宫中辞别主上。
纪直俯下身,对皇帝一字一顿地说道:“臣,定会为您分忧。”
语毕,他退了几步,随后转身离开大殿。
陈除安和尖子都在门外守候着,瞧见他出来,便问有什么吩咐。
纪直一面走一面说道:“让我料理皇家春猎之事。届时,你们都与我一同过去。”
“是。”二人皆是听令的。
“另外,”纪直说着,取了尖子送上来的帕子擦手,道,“还得替那个废物太子料理一件事。”
大虚现下的太子名叫庄思恪。身为堂堂太子,庄思恪在皇后的牵线下获得了不少前朝大臣的支持,只是,在纪直眼里,他也不过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
这一次是皇帝私下召纪直过来。他刚接旨就知道准没好事,果不其然,庄思恪的这件事,倒还要从前文出场过的昭玳公主庄思宜说起。
庄思宜虽为一介女流,但在皇子皇孙中,却从来不是个叫人省心的。
仅是因为庄思恪忘了她生辰这一茬,她便公然告了自己兄长一状,说他在宫外强抢民女,且行暴虐之事。
这暴虐,说起来倒也真是非同一般。
他将那抢来的女人折断了手脚。
“强抢民女,已足够他失去民心。”庄彻说着,将手中的笔砸了出去,吓得他的鹦鹉展翅飞上了房梁,“没想到这臭小子,竟然还如此惨无人道!”
纪直立马跪下:“龙体要紧,望圣上息怒。”
“纪直,”庄彻道,“百姓那头,我已经令当地知府下去办了。只是,太子那家伙,自己手下还有数人知晓此事。这是一般人动不了手的。让他自己办,我怕不够干净。”
又是杀人。纪直领着陈除安和尖子挨个提刀去那些人的府上。
他做的,历来就是这种脏手的活。
那些个该死的都是太子手下的人,平日耀武扬威惯了,见着纪直脱口便骂“阉人”。纪直懒得理他们,毕竟被骂一两句也不会掉肉。
他照样迈开步子跨进门槛。觉察到那些待宰的猪羊脸上藏不住的恐惧,以及他们口中更难听的辱骂,纪直偶尔会忽然想起托托。
不错,残缺的的确确不是什么值得丢脸的事。
这些人能攻击他和她的地方,不过也就只有他们的残缺而已。
他想起托托微笑的样子。她说“丢了的已经丢了”,随后暖融融地笑起来,在冰凉的月光之中,那个微笑温柔又脆弱。
砍完一个该砍的头颅,血飞溅到纪直手上。即便被弄脏,他心情也没那么不好。
走出门去时,纪直瞧着天色不早了,对身旁的陈除安道:“除安,剩下几个,你替我办完罢。”
“督主还有事?”陈除安问,“是杀别的人?”
“不是,”纪直道,“是私事。”
“什么?”陈除安有几分疑惑,要知道,纪直可是历来大公无私、一心扑到工作上的。
“咳,”纪直说,“我夫人想吃枣泥糕。我得赶在闭市前去买。”
“哈?”陈除安更加疑惑了。
尖子在旁边不由得偷笑出声,结果又吃了纪直一记眼刀。
第14章 猎人
她侧过头去。一只乌黑的海东青倏然俯冲而来,展开翅膀,静静地停在她的肩头,替她梳理了鬓角的头发。
托托与它说了几句什么,好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忒邻替她放着哨,回头有几分好奇,心急地问:“你们聊什么了,这么开心?”
“好事。”托托道,“过些日子,他们大虚的皇家便要去春猎了。”
“这是什么好事?皇家春猎是他们的事,你又不是皇家。”瞧着无人,忒邻便大胆地冒犯自己的友人了。
“忒邻,你怎么比我还蠢!”托托倒是一语中的,她向来毫不否认自己愚笨的,“皇家春猎,去的人可不少。庄彻、庄彻一部分的儿子女儿、庄彻一部分的老婆,还有,庄彻一部分的臣子!”
忒邻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托托其中的意思。
柳究离擅长骑射,近来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柳究离也会去么?”忒邻问。
“十有八九。”托托笑着,从盘子里捏了一块枣泥糕,掰成两半。一半,她喂给了合喜,另一半,她送进自己嘴里。
问题来了。“那你能去么?”忒邻问。
“我听合喜说,这回事正是纪直负责的。”托托忽然叹气,忒邻这句实在是问到点子上了,“我求求他带我一起去吧。”
纪直当然是拒绝的。
“为什么?”闻言,他一脸冷漠,头也不抬地反问费了好大力气才拖着残损之躯爬到天元馆的托托,“带你去我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好处,纪直就知道好处!
托托遭了拒绝,只能考虑其他法子了。偷偷跟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那可是皇家的日程,戒备一定森严。只怕她还没能靠近柳究离,就已经被侍卫一箭射死了。
相似小说推荐
-
撩僧 (猫爪汤圆) 2021-02-20完结169 2594淑毓好命,托生在了一门将军的护国公府,被爹爹与三个哥哥捧在手心里宠着。小姑娘娇艳软...
-
何不换个驸马 完结+番外 (棠与心) 2021-02-07完结179 696身为大梁最受宠的公主,姬璃从小就被父皇捧在手心里,可谓是事事遂心。只是姻缘比较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