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 是因为他想见我吧？”
谢小婉正反省着, 对方却很快偏头, 不再理她，只斜斜瞅了辛夷一眼，轻飘飘道：“那就走吧。”
杜依依这副德性, 辛夷看在眼里，恨得牙根痒痒。
却无奈梁杉早吩咐过不许伤她一分半毫, 看样子竟还念着当年所谓的“兄妹情”，他对大当家向来唯命是从, 这次自然不敢擅自举动。
别看他们当家的平日里不苟言笑，总冷着张脸, 实则却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呢！
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 抬头望天，脑袋里不晓得装了些什么的谢小婉——这女人才真的是本无一点儿长处，光凭着好运气就让梁杉如此看重, 往日在山寨里为所欲为。
也不知道若是她跟杜依依两个权衡起来，究竟孰轻孰重呢？
一路走着，辛夷思绪万千。
对了，刚才好像有个什么重要的问题想跟谢小婉解释一下来着？
……忘了。
“记住, 一哭二闹三上吊。”将杜依依让在后边，辛夷矮了上半身凑到谢小婉耳畔，如是说道。
从刚才到现在，也就一个半时辰还不到的功夫吧，他已经将这句话重复过不下十次了。
起初，谢小婉还曾尝试着拒绝则个，接连数次不见成效之后，也只好满怀无奈地答应下来。
“行吧，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
辛夷说着，稍稍侧脸，余光向着跟在身后那名瘦弱女子瞥去。
“这可是条不折不扣的白眼儿狼，当年对她再好，如今却对我们怀恨在心。我怕大当家的跟她独处，说不定会有人身危险……”
他说得咋呼，耸人听闻，谢小婉心中却想：你以为你们大当家柔弱得跟小姑娘一样，殊不知他可是瘸着条腿，拄棍子都能和四肢健全之人战斗好几回合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
她才不信杜依依这种唯唯诺诺的小怂包会对土匪头子有什么安全威胁。
就算真有，说不定人家梁杉还甘之如饴，倘若自己就听辛夷的无理取闹，无异于拔草寻蛇，自取灭亡。
那才当真成了傻的！
从刚才一番对话来看，杜依依十分叛逆，尽管跟梁杉他们多年未见，却仍然大有恃宠生娇之态……既然对方胜在与梁杉早有旧情，谢小婉这个后来者就更应该做到安安分分，善解人意。
如此一来，两相对比之下，才能让梁杉看出谁真正是与他知心共情的小可爱呀！
于是乎——
客房内，灯影稀疏。
彼一时间，由打西边飘来几朵黑云。这方小小县城很快就被笼罩在阴云之下，风雨欲来。
昨夜点剩下的烛火，今儿个再燃起来，就没那么亮了。昏暗的火光，倒给屋里平添几许暧昧旖旎之情。
当然，“暧昧之情”主要来自于谢小婉没边没影的意淫和脑补。
梁杉早已梳洗整洁，此时端坐在轮椅上，满头长发挽得一丝不苟。他只垂眸去看扶手上昏黄的阴影，低淡道：“你们两个，出去。”
“是。”
恭恭敬敬地颔首应声，辛夷脚下缓慢后退，侧脸却挤眉弄眼，给谢小婉疯狂暗示——
来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到了！
颇显焦急又幅度不敢太大的表情，让人看起来就像整张脸都在不停地抽搐。
与他对视两眼，谢小婉“噗嗤”一声，没忍住笑。
“？！”
辛夷横眉立目。
如果不是梁杉还在跟前儿看着，他或许会忍不住说句脏话，质问一下谢小婉这种紧要关头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那依依姑娘就请和大当家的慢聊吧，”
为了弥补自己刚才那声突兀的笑，谢小婉忙开口道：“我跟辛夷出去转转，估计还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你们完全不必担心我和他会嫌久等。”
言罢，她扭头开门，说走就走。
……
“解释，给我个不掐死你的理由。”退出门外，辛夷立刻将谢小婉拽到一处死角，房内的人恰好不会听到他们谈话。
“要什么理由嘛！”
一把拍开他的爪子，谢小婉道：“求你别高看我了行不行？能回避嘛我怕了当那电灯胆，黏着你们来来回委曲中受难……”
谢小婉忽然唱起歌来，辛夷呵斥她：“好好说话！”
歌声戛然而止，谢小婉摊了摊手：“当家的明显就想跟那依依姑娘共度二人世界，我干嘛要去他们中间横插一杠，阻碍两情相悦之人的友好会晤呀？”
“两情相悦？”
在辛夷发怒的边缘试探了一番，谢小婉很快正正神色，于情于理地开解起他来：“你身为男子，想法不如我们女儿家细腻也是有的，可大当家的却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假如我照你说的做了，非但没有效果，反而叫他愈发讨厌起我来，那可怎么是好？”
“再者说来，他身为众匪之首，分明是一代枭雄，强者中的强者。你又何至于婆婆妈妈，偏要把他想得那般软弱无能？”
如此一长串话，听得辛夷头脑发昏，许久才道：“不可能！”
他语气十分笃定——
“当家的讨厌谁都不会讨厌你。”
哎呀，都说让你别这么高看人家啦……只当这是恭维的言辞，听起来却十分顺耳。
谢小婉红了红脸，正打算再谦虚两句，但听辛夷又道：“当家的重情重义，杜依依却是个薄情之人。现如今让他二人独处一室，难保不会伤口撒盐，烈火浇油。”
他当然相信梁杉并非怯弱娇气的脓包软蛋，却不希望他再回忆起三年前那数个时辰，左腿压在巨石下，伶仃一人，何等的绝望与无助……
“既然是当家的亲口要求，那你就该相信他，”
见他犹疑，谢小婉得理道：“你个当小弟的都不相信大哥，难道这样一来就不会令他伤心么？”
这倒是。
仔细想想，辛夷叹了口气。
——也罢。
……不过等一下！
他忽然双目圆瞪，直盯着谢小婉道：“你给我说清楚，两情相悦是什么意思，还有之前说的旧情人等语，又是什么意思？！”
第45章 冷冷冷战 冷暴力就冷暴力，谁怕谁呀？……
这还不懂吗？
字面意思呗！
有些话, 直说未免露骨。谢小婉这便偏着脑袋想了想，因道：“就是你认为的那个意思。”
片刻的安静，辛夷感到了无语。
难怪这女人今天怎么看怎么都跟平常不太一样。
许时过后, 他觉得很有必要帮梁杉解释一下这个不太美丽的误会：“你以为当家的跟那杜依依两个人是……你, 想哪儿去了你！”
……
“这是带给哥哥的贽礼。”
面对梁杉, 杜依依行色颇为自如, 杳无半分局促不安之感。倘若没有三年前经历的那段始末历历在目, 音犹在耳, 梁杉差点儿就分不清现在还是曾经。
“放那儿吧。”他淡声。
一直放在轮椅扶手上, 追随烛火暗光的眼神在谢小婉同辛夷离去之后, 抬得不疾不徐。
“坐。”
望向这个往昔时日曾被自己当作亲人一样疼宠的“妹妹”，梁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听谢小婉大肆赞美“恩公”, 又听那是个“穿得珠光宝气的小白脸儿”，他心里有气, 故意撂下个余情未了不肯解释。
现下跟杜依依见这一面儿，梁杉琢磨着她多多少少要因为之前在门外偷听得出的误解拈酸泼醋。
——但他绝对不是故意而为, 他可没有那么幼稚！
只是直至方才离去之前，遑论语调还是神态, 从头到脚上上下下地端看一番, 无不从容大方。
谢小婉半没有表露出半点儿不悦之情，反倒很是开心的样子。
……究竟是她没有误会，还是她压根就不在意？
……究竟是她慷慨至斯, 还是她从前说了假话？
他最终强忍着不适将谢小婉赶出脑海，专心对杜依依道：“近来，过得如何？”
杜依依也不客气，凑近了圆桌边儿上, 随手撤出一把木椅就坐下来。
“还好，”违心道，她却不看梁杉，只管低头，翻来覆去地把弄着自己右掩的衣襟上那两绺系带。
“哥哥又是什么缘故心情烦闷呢？”
梁杉并未如同辛夷那般，对哥哥这个称呼有何抵触。他只是略微敛起眼眸，静默不语。
见他对此置之不理，杜依依很快又道：“看样子……那个婉娘许是依依未来的嫂嫂？”
还记着那天的东大街边儿，谢小婉张口便说相公姓梁，模样可好看了。那时候，她脑袋里便浮现出这么张熟悉的脸来。
只没想到，还真是歪打正着。
这话传进梁杉耳朵里，使之一震。
他随即反应过来，只是将脸侧了侧，更隐藏在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灯影之间。
“不是。”
“是么……”杜依依笑了笑，并未接着多说。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屋里，许许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不恨吗？
三年里，当时的回忆稍稍提起个念头都觉得不堪回首。说没有恨，那是再虚假不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