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殿下们,也不敢违背魏帝,悄悄给宫中递消息。
魏帝一人独居于太和殿,虽帝王不在,但宫人内侍们仍旧绷紧着皮子,一见官家回宫,任十二监大总管的寿力夫立时迎了上来,还未开口,便瞧见了官家怀中的女郎,他伺候官家多年,立时停止问候,只跪下请安,又打了个手势,不许宫人们出声,甚至不对温离慢表现丝毫好奇,随在了魏帝身后,进入太和殿。
只是他跟进去后,却见官家将那女郎放在了龙床上,登时便叫寿力夫瞳孔骤缩!
这女郎究竟是何来头?怎地官家如此爱重?
寿力夫比魏帝还要大上几岁,自魏帝幼年时便伺候在身侧,二人一同长大,他对官家自是忠心耿耿,不结党营私,不拉帮结派,是跟在官家身边最久的老人,便是宫中的娘娘们见了他都要敬畏几分,称呼一声寿大伴。
他外表看起来仙风道骨,虽然一头白发,却生了张童颜,瞧着十分可亲,但若是因为他这人畜无害的外表,便将他当作傻子,那就大错特错了,能跟在魏帝身边的人,哪个不是有手段的?真正可亲和蔼之人,如何能将内务十二监掌管的滴水不漏?
手握大权,又不以权谋私,除了官家之外谁的面子都不买,寿力夫可算是魏帝身边第一大红人,哪怕是薛敏亦不可及。
魏帝并未立后,后宫约有十余嫔妃,快二十年下来,位份仍旧不高,多年不曾踏足后宫的官家这回带了个女郎回来,不得不说,即便是寿力夫也觉得很是稀奇,不过他这人从不多嘴,官家吩咐的他肝脑涂地也要去做,官家不说的,打死他都不会好奇。
因此只小声问:“官家,可要奴婢吩咐收拾宫殿出来,让这位娘娘居住?”
魏帝道:“不必,她便住太和殿。”
若不是对官家的忠诚胜过一起,寿力夫当真想要抬头去看看,这女郎究竟是生得何等样貌,才能得官家另眼相待。
他随即喏了一声,“膳食与浴水都已备好,官家可要洗去一身风尘?”
魏帝看向缓缓睁开眼睛的温离慢,伸手将她从床上缓缓扶起,她身子骨差,连起床都要慢慢地起,否则便容易呕吐,真不知这些年是怎样活下来的。“先传膳。”
“是。”
寿力夫这一直起身,恰巧便与温离慢四目相对,他先是为女郎的倾城之色惊艳,随即意识到这是官家的女人,慌忙低下头来,再不敢直视,一点点往后退,恭谨而谦卑。
“寿力夫。”
“奴婢在。”
魏帝对温离慢道:“日后你便住在这里,有什么事都可以叫寿力夫。”
又对寿力夫:“好生伺候着。”
“是。”
若说之前寿力夫便已将温离慢放在了一个高度,那么在魏帝亲自开口后,他更是彻底将温离慢与宫里其他嫔妃区分开,别的不说,光是直接入住太和殿,便足以她成为后宫第一人了。
第22章 (抉择。)
*
一起来太和殿的还有薛敏,与赵国京都相比,兰京的气候要稍微冷一些,且是干冷,每年早早入冬,一入冬便经常漫天大雪,大魏的人无论男女,大多生得高大,不似赵人身材矮小,叫寿力夫来看,这温娘娘简直如同小女孩一般。
他退出太和殿后,便立刻吩咐下去,务必要事事精心,太和殿的人手不多,但作为大总管,寿力夫手下多得是伶俐忠心的人,他从中选出了四名宫女四名内侍,虽然还不大了解温娘娘的脾性,但能入官家的眼,想必自有其独到之处。
温离慢从遥远的赵国京都来到大魏兰京,除了路上必须的两套换洗之外什么都没带,她也没有任何留恋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细软钱财,连帕子给魏帝擦了手都想要回来,要置办的东西在寿力夫看来是很多的,因此一退出太和殿便开始张罗,大魏皇宫之中,宫女与内侍分开管理,除却寿力夫所掌管的十二监外,尚有四司八局,皆由掌印大太监掌管,后妃及宫女又有六尚,这是魏帝登基后特地划分的制度,将前朝与后宫彻底分割。
绝对的强势,不容置喙,而在这钢铁般的管辖下,整个魏宫一改老魏帝在时的乌烟瘴气,宫妃们别说是勾心斗角,就连争风吃醋,寿力夫都没见过。
魏帝伸手探了下女郎的额头,温度微微有些高,他想起薛敏所说,她对环境十分敏感,需要适应,兰京地处中原以北,空气干燥,与赵国京都的确不同,“可有不适?”
温离慢两只手抱住他的手腕往下拉,摇头:“我没事。”
魏帝顺势反手握住她一只小手,“起来用膳。”
外头的宫人已经备好温水香汤,温离慢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她压根儿就没什么力气从床上爬起来,还是要他扶着,脆弱的像一只必须精心呵护的琉璃娃娃,这一路虽然极力放慢车程,但温离慢仍旧十分疲惫,可她生得极美,哪怕舟车劳顿风尘仆仆,显现出的也是娇弱的我见犹怜,而非憔悴难堪。
她自发热过后,便一直待在马车里,鲜少下去,在外头做什么都不方便,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温离慢已习惯了被他抱着牵着。
脚踩实地的感觉暌违已久,她难得露出几分雀跃,身上还穿着简单的衣裙,头发也是魏帝给她编的辫子,脂粉不施素面朝天,仍旧是惊心动魄的美色。
见她像稚童一般抬脚踩了两下地面,魏帝将牵着她的手改而揽住她的腰肢,“慢一些。”
两人出了内殿,温离慢漱了口,用了小半碗鲜美的菌菇汤,她胃口不大好,吃得也不多,魏帝便将自己尝了觉着味道不错的放进她碗中,她犹疑片刻,乖乖吃了,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一个给一个吃,他们自己倒是不觉得怎样,毕竟从还在赵国王宫时便已这样相处,路上魏帝甚至还把面饼里柔软的囊给她,自己吃外面硬一些的焦黄的面皮,但在魏宫的宫人们看来——包括寿力夫在内,饶是个个训练有素,也不敢置信。
温离慢一日要喝两次药,分别是午膳后与睡前,因着初到兰京,薛敏奉命随侍,怕她初到新地界又生病,不过温离慢并不知道,她用过晚膳后去沐浴,原本是有寿力夫所挑选的四名宫女服侍,但温离慢不习惯,没等她拒绝,便听见魏帝的声音:“退下。”
而后他问:“自己能洗么?”
温离慢点头。
她也不喜欢别人靠自己太近的,尤其是不熟悉的人。
从前在赵国王宫,想要沐浴就只有一个浴桶,想要热水那些内侍都推三阻四,太和殿却有个很大的浴池,考虑到温娘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郎,寿力夫还使人点了熏香,干净的香汤上飘着厚厚一层花瓣,温离慢当时就被香的打了个喷嚏。
她脱去衣裙,捉着扶手小心下了台阶,缓缓将自己进入一池温水中,说来也神奇,这水居然还是活的!好在并不深,站在其中,大约到她肩头,她艰难地洗了长发,弄得浑身香喷喷,才换上崭新的寝衣。
不过魏帝对此很不满意,他勾住刚沐浴完出来的女郎的腰肢,将脸埋进她颈窝深嗅——尽是芬芳花香,远不如她自带的体香好闻,给多此一举的寿力夫记了一笔。
温离慢头发太长了,光是擦干就要用许久,更别提还有接下来的一系列保养,寿力夫所挑选的四个宫女各有所长,魏帝不懂,只得让她们进来,看着她们为温离慢熏干了长发,又抹上护发香膏,使得那头长发更加柔顺黑亮,这倒是不错。
温离慢也是头一回见头发干得这样快,她稀奇地看了又看,往常她最讨厌冬天,冬天容易生病,洗完了头发也难干,稍微一梳,发上未干的水便成了些细碎的冰渣,可这一回她觉得被擦头发舒适又快活,一点都不累,因此不仅没有远离故土的惆怅怀念,甚至还觉得这个新的地方比温国公府与赵国王宫都好得多。
宫女们服侍好了温离慢便恭敬退下,全程除了行礼问安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温离慢坐在床上把玩自己的头发,便听见魏帝唤她:“杳杳!”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顺滑的长发从她指缝中流泻开来,“做什么?”
“过来。”
女郎想了想,还是穿上鞋子走了过去,绕过屏风珠帘便是内殿的浴室,里头蒸腾着热气,等她看清楚面前场景,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魏帝似乎是用了她的洗澡水,水面上那层厚实的花瓣还在呢,等他洗完,一定会和她一样香喷喷吧?
“笑什么?”
她也不怕,“笑你香。”
她穿着寝衣,一头长发宛如黑色瀑布披在身前背后,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又黑又大,愈发显得纯洁可爱。
魏帝朝她伸出一只手,池边有些地方有水,温离慢很小心地避开它们,看着魏帝手上的布巾不知所措,好一会才意识到,他是要她给他擦背。
魏帝强壮高大,多年征战,身上伤疤无数,几乎找不到几块完好无损的肌肤,布巾明明有好几层,可温离慢还是能感受到掌心下结实漂亮的肌肉,以及那其中所蕴含的力量。
“为何会有这样多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