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虽然祖父不叫咱们习武,你小子可是每日偷偷去后山练的,你以为祖母也不知道吗?”
云栖一惊,迅速低下头去:“那都是因为…”
“别怕,有姐呢,”林风眠轻声道,“还有大哥也没有出事,他正在回京的路上。”
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喜形于色,听到大哥平安,忍不住激动道:
“真的?!”
林风眠重重点头。
方才林云栖还在思索,大哥被困,姐姐也身不由己,祖母身边便只剩下自己,他不能冲动,更不能闯祸。
眼下全然不同了,他可以站出来,毫无顾虑地站出来,重新做回那个‘闯祸也罢’的少年。
这时霍璟彻底忍不住了,挥手又是一鞭,直冲林风眠的方向而来:“什么真的假的,有完没完?”
“这么沉不住气,也是你父亲教你的吗?”林云栖这次说话的气势,完全变了。
而霍璟也发觉,这回鞭尾的触感与从前几次大不相同,仿佛打到一堵墙被弹回,眨眼的功夫,鞭子被甩了回来。
霍璟瞠目,刚刚,鞭子…是怎么…回来的?!
何止是他,在座的任何人都没有看清林云栖是如何反击的。
林风眠笑着让出位置,刻意压低头,躬身而去。
霍璟只当这小子瞎猫碰到死耗子,可是方才那力度,那迅雷不及掩耳的招式…
思索间,林云栖已经站了起来,为得先机,霍璟迅速出手。
接下来整个人一僵。
鞭子,被握住了!
林云栖冷静无比,反手一抓,长鞭在手,那可是抽起来不逊刀、枪的武器啊,就这么被握住了?
四座震惊,鸦雀无声。
有抹意味不明的讥笑自林云栖嘴畔闪过,瞬息间,一股力量震得霍璟虎口刺痛,他下意识松手,反应过来时武器已被林云栖夺了过去。
林云栖在众人不可置信得眼神下缓缓起身,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语气郑重:“方才说好让十招,现在十招已过,接下去,我不会让你了。”
宾客们愈发糊涂了,所以说好被让的是霍璟?那霍璟这小子方才还这么颐指气使?!
霍璟咬牙切齿:“口出狂言,看我如何教训你!”说着还做出挥鞭的动作,半晌才反应过来,右手早已空空如也。
对面的林云栖好整以暇地扬起长鞭,行云流水又掷地有声,好像这武器跟他多年。
明明是刚从霍璟手中夺来的。
片刻功夫,鞭已近身,好在霍璟轻功极佳,辗转腾挪间躲开了攻势。林云栖则从容许多,双脚从未离地,仅以鞭尾轻扫,勾得霍璟上树上房,如同戏耍猴儿一般。
座下宾客不乏精通武艺之人,叹道:“竟不想昔日林公衣钵,尽数传给了老幺。”
“从前提起当世的好功夫,直指霍、李、魏,如今只怕这三家后人都不敢以武学自居了,可见人外有人。”
林怀柔怎会听不出宾客口吻,高声喝道:“傻孩子!他在溜你呢!别中计!”
林云栖回眸一笑:“姑母别急,我这就把表哥给你打下来。”
“别!”
只见林云栖一个旋身,也飞上房顶,单足一点,便立在了檐角一颗兽脊上,那镀了琉璃的瓦片本是极轻脆的,却丝毫没有崩裂迹象,足见云栖轻功在霍璟之上。
看得底下人又是一阵抽气,有紧张,更有赞叹。
霍璟因奔跑而消耗太多体力,强忍才不至于露出狼狈相。
林云栖扔了武器,冷冷道:“我累了,不陪你玩了,自己下去吧,留你个体面。”
“凭你也配?现在早不是你们林家的时候了。”
“怎么说。”
“我父亲是陛下亲封大统领,掌管满城武装,我祖父和叔父也皆有封号,羽翼纵贯朝廷内外。林太爷虽说是泰斗,但这些年你们林家自甘堕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举目望去,也仅有你姐林风眠,因和亲之事得到公主封号,如果她不回来,那就永远是公主,我也会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只可惜她回来了。这么说吧,今日事,闹大了对你们林家无宜,到陛下面前,他老人家也绝对不会顾念林老太爷的半分情分。”
说完,就这么看着他。霍璟是紧张的,他更感到好笑,竟然与一个少年谈判。
短暂的几瞬,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便是少年,也该明白其中厉害的,他想。
半晌后,林云栖终于开口。
他变声不久,嗓音沙哑之中还夹杂着些微稚气,然而讲出来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霍璟,今日你有三不该,”他道,
“一不该,毁了我祖母寿宴,虽然她老人家不在乎。”
“二不该,纵容你母亲毁我二姐声誉。”
“三不该,”林云栖顿了顿,“长了一张臭嘴却没让你娘给你缝起来!”
霍璟眉心一突,对方话音未落,做了纵踢的动作,他赶紧闭目,只觉瓦片从四面八方朝自己而来,直击要害。
“啊!”
“不好!璟儿!”
随着一声闷哼,霍璟落地,林怀柔哭着跑来:“璟儿!璟儿!你怎么样!这个小兔崽子竟敢这样对你,我不会放过他!”
终于有宾客按捺不住,说了句公道话:“方才你儿子打人家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林怀柔顾不上和她斗嘴,一心扑在儿子身上,霍璟全身剧痛,抬眼望去,林云栖竟从容地在屋顶坐了下来,嘴里不知何时,还叼了根蒲草。
他真不该,与一个少年谈判。
少年人眼里,只有快意恩仇。
林怀柔哭闹着令家丁去请太医,又令人将儿子抬至里屋歇着,末了指着屋顶道:“小崽子我饶不了你!”
林风眠混在人群之中,心境却有那么一瞬间,超脱人群之外。
她想,前世,林云栖,我弟,那可是梁齐第一高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点存稿的,接过点了发表,所以这就是今天晚上九点那篇,晚上不更了呜呜呜。
第11章 丹书铁券
林云栖与霍璟的事情告了一段落,可林风眠内心仍是不安的。
这可以帮祖母躲避后来的灾祸吗?
“云栖,还不下来。”
孟澜终于发话了,声音中既没有愠怒,也没有因孙子刚刚赢下一局而沾沾自喜。
林云栖老老实实从屋顶下来,来到她面前,颇有一些犯下大错的羞赧:
“祖母,孙儿不该背着您偷习武艺,孙儿知错了。”
孟澜长叹一声:“你错不在习武,而是失信。”
“如今正值纷乱之际,哪个男儿不想学得一身好功夫,保家卫国,不仅仅是你,募兵途中,亦有数不清的俊逸儒流。但你不该在你祖父床前应下绝不学武,又跑去学武。你既一心学武,当初便不该允诺。大丈夫敏而好学可喜,孔武有力亦可喜,但最重要的,即是守诺。”
云栖被祖母教训得愈发惭愧:“您罚孙儿吧。”
孟澜只道:“去你祖父和父亲灵前跪着吧,待你大哥回来再做计较。”
林风眠整个心都跟着悬了起来。好像,与前世轨迹,越来越近了。
云栖应了声要下去,却听堂中有人轻咳,乃是自从进到这屋就一直没有出声的二叔林怀柄。
林怀柄乃是原二房林志的长子,近十载,林家三位老太爷先后故去,林风眠的父亲林怀恪与大伯林怀忠早逝,林怀柄于是一下子成为整个林氏最年长的男子,如今刚逾五十,老成持重,深藏不露。
京师认得的,不认得的,都习惯称呼他声林二爷。
咳完了,喝了口茶,林二爷道:“看样子大公子回来还需些时日,老夫人不必急着责罚晚辈,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未必是坏事。不过提及大伯与表兄的灵位,做弟弟的一直想来祭拜,无奈近来久病缠身,没有机会,择日不如撞日,不知道老太太方便不方便。”
林风眠眉头一挑,来了。
孟澜满含探究看过来,却正与林怀柄的眼神撞了,林怀柄不动声色移开眼睛,看向一旁的林怀芝。
“二哥说得正是,小侄记得剑阁就设在宗祠前头,不如一起吧?”
“是了,算算日子,也该为祖先的宝剑拭灰了。”
听到这里,林风眠心头一颤,难道是…
所谓祭拜先人是假,参观剑阁才是真?!
所有人都知道,林家剑阁内不但供奉着先人们的宝剑,还放着…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林怀柄与林怀恪都还是一派寻常模样,可是林怀柔那跃跃欲试眼神骗不了人。
原来她一直以来都猜错了!
这些人的目标本就在剑阁,更准确说,在剑阁中那件不可或缺、不能出错的宝物。
丹书铁卷。
那是惠帝在位时为奖赏林息英勇救驾所赐,是镇宅之宝,更是多少林家人无上的荣耀。
如此一切就说得通了,先人是非无法刺激祖母发病,但是后人安危,可以。
丹书铁卷丝毫残损,林家满门获罪。
听到有机会得见御赐之物,已有年轻的宾客整理起仪表妆容了。
对林风眠而言,剑阁是龙潭虎穴,等着祖母的不知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