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饶是如此,也一点都拦不住他往外跑。
哪怕那些下属和青衣卫报上来的相似之人没有一个是真的叶知秋,谢玹还是有一点消息就过去亲眼确认。
这一天的清晨,雨落如珠。
丰衣足食带着人冒雨来禀,“大人,人有下落了!”
昨天半夜才回来的谢玹披衣而出,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人在何处?”
来人道:“属下已经查探到墨衣侯是为救洛家公子才被水冲走的,那日后墨衣侯下落不明,洛公子那三代行医的外祖家——人称雨江名医方妙手的府上却忽然来了一位身份不明的姑娘……”
他说着,偷偷地瞄了一眼谢玹的面色,见后者并没有大惊失色,还一点都不奇怪这事,才稳下心来继续说。
因为暴雨连天的缘故,雨江州的人户变得有些乱糟糟,谁家少了一个,多出一个,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尤其是那位洛公子家中算是一方大户,府中人多……
三公子一边听,一边思忖着:那洛公子收留了叶知秋却不报与官府知晓,甚至不留在自己府中,还故意藏到了外祖家,明显是有意隐瞒。
还有叶知秋还活着,却没给青衣卫和雨江府衙送消息在,这也说不通。
这里头必然还发生了别的事。
谢玹越想越是心急如焚,眸色微变,“她怎么了?”
“属下只知道这些了。”来报信的青年人有些羞愧地低头道:“毕竟首辅大人先前吩咐了属下暗中查探,属下也不好惊动太多人,得知此事便立马回来禀报了。”
谢玹缓了片刻,哑声道:“是不该惊动,我、我自己过去看看。”
他说着抬手示意丰衣足食备马车,然后一边将披在身上的大袖衫穿好,一边压下翻涌如潮的思绪同来报信的属下一道快步往外走。
谢万金站在窗前看他步履匆匆,又心虚又心疼,再三斟酌之下,决定追上去把小叶的下落含蓄地透露给三哥。
“三哥!”四公子三步并作两步走,急忙忙地追了一路,直到大门口才算把人追上了。
他一把拉住了谢玹的胳膊将其拽住,气喘吁吁地说:“三哥,你还病着呢,可不能再淋雨了,不然小叶没找着,你先病垮了,叫我如何同长兄交代?”
谢玹回了头却没说话,只是眸色幽暗地看着他。
只这样一眼。
谢万金忽然觉着三哥已经知道了什么,再看谢玹边上跟着的人是这些天不断在外头查探叶知秋下落的那一拨里的。
四公子心里一惊,面上却还得保持着神色如常。
他一边想着怎么圆场子,一边琢磨着怎么把小叶的所在之处不显山不漏水地告知三哥,琢磨了片刻才继续道:“我听说这城里有个雨江名医方妙手医术高明,离这太守也不远,我先陪三哥去瞧一瞧病,再一道去找小叶如何?”
谢玹眸色微凉,“你没事打听那个方妙手作甚?”
“还不是三哥你病了,我心里着急吗?”谢万金扯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昨儿晚上我原本就已经派人去请这位方妙手,可他府上的人说他最近在忙什么棘手的事,暂时不出府诊病了,所以三哥咱们就上门跑一趟吧。”
谢玹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中猜测:名医大多都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为豪。
但是这个方妙手府上的人忽然以主子在忙棘手的事为由,不再出府看诊,会不会是因为……方府里又更难治的病人,以至于方妙手必须要专心救治这一人?
巧的是,叶知秋就是这段时间才出现在方府的人。
三公子意识到这一点,脸色忽然变得很是凝重。
“三哥?”谢万金见他如此试探着喊了一声,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方才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谢玹一下子没说话。
四公子心下越发地忐忑,没话也要找话说:“其实吧,找人这事真的是要看缘分、要看运气的,你看你兴师动众的,或许就是因为人太多,闹得动静太大,小叶想过几天清闲日子的话,反倒不愿意出来了。”
他说着发觉谢玹脸色越发难看了,连忙改口道:“反正你跑了这么多趟都没找着,也不差看病这点功夫了。万一运气好,你去方妙手府上瞧个病就正好那什么……找着了呢?”
谢万金就快明着同谢玹说:小叶就在这个姓方的府上你快去!
他心下想着:
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以后事情摊开了,三哥应该也不会掐死我了吧?
谢玹面色苍白,瞥了谢万金亦是寒气十足,只是此刻无暇多说,当即便让丰衣足食等下都留下,只叫了来报信的那人还有一个车夫同往,登上了马车便往方府赶去。
谢万金和丰衣足食等人站在太守府门前,看着马车绝尘而去。
足食低声道:“大人怎么就这样去了,连我和丰衣都不带,他还病着呢,嗓子都哑的说不出话了……”
谢万金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道:“上门看病就要有病人的样子?又不是上门去抢媳妇,带那么多人干什么?”
丰衣足食顿时:“……”
四公子每次说的话都有点怪怪的,但是又格外有道理。
前面的车轮滚过满地积水,不多时便到了方府门前。
下属率先下了马车上前通报,谢玹紧跟着冒雨而出,步上了台阶。
方府的下人将主仆两人打量了一番。
三公子今日出门匆忙,穿的是深蓝色的便服,玉簪束发,又因病着少了几分气势迫人,多了几分清冷公子的温雅俊逸,也没人把他同那位一到雨江州就搅得这一方翻天覆地的冷面首辅联系在一起,当即便客客气气地将人请进了门。
方府小厮一边领着他们往里走,一边说:“我家主人近些日子都在醉心研究医术,连饭菜都是送进书房去的,也不知几时能出来见两位,若是今日白跑一趟,还请两位见谅。”
“无妨。”谢玹开口应了,却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来。
随行的下属连忙替他说了一句,“我家公子说等一等也无妨。”
方府的小厮也不好再说什么,领着人穿过回廊又入了偏厅,让婢女沏了茶来,便退下了让两人在此等候。
谢玹自是无心饮茶,等方府的小厮婢女一走,便走出了花厅,穿过一旁的拱门往西厢房去。
来的路上,他已经把这方府的府邸布局琢磨了七七八八,但凡有外人来,大多都在厢房住,这府里的主人又不是什么闲人,在这等着不知何时能见到,见到也未必会如数告知。
既然来了,自然还是自己亲眼看看才行。
而且西厢房紧挨着花园,有客来访到了此地,也可以说是为景色所迷,误入园中,也不算太失礼。
谢玹走的极快,随行的那个下属是个习武的,稍稍慢了一两步,竟只能跟在后头追不上他了。
三公子心中想的有些多,乱七八糟的,不知道那什么洛公子打的什么主意,想不通叶知秋为什么忽然就宁愿隐姓埋名留在这里,更怕其中之事有关生死。
雨水迎面而来,他步履匆匆,心思繁杂,却在穿过花园拱门,抬眸的一瞬间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撑伞站在园中,她的面容被伞面挡住了,只能见她穿着一袭浅蓝色的云袖罗裙,如墨般的长发披散下来长及腰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飞扬……
第959章 在我身上靠一会儿
落下枝头的花叶擦过她翻飞的云袖,头顶乌云遍布的天空都无端地褪去了令人沉闷的暗色。
这一刻。
谢玹所处的这一方世界仿佛所有声音都不复存在,滂沱大雨无声,过耳狂风也悄然。
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声如同击响了重鼓一般。
“叶、知秋?”谢玹站在雨里开口唤她,嗓音却完全哑到了失声,发不出半点声响来。
站在不远处的那人好似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也没有出声询问。
谢玹袖下的手紧紧收拢,步履沉重地迈步走上前,有些艰难试图开口。
可眼前人先他一步,含笑开口道:“你来了。”
谢玹的心颤了一下。
是她的声音!
“我都同你说好多次了,不用日日跑过来看我,你怎么就是不听?”
叶知秋说着把手中油纸伞举高了一些,露出素面朝天的脸,虽然未施粉黛却是三分英气三分温柔,还有四分是清丽多娇。
肤色比离京时白净了许多,也更清瘦了。
她换上了云袖罗裙女儿装,用银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手里无刀无剑,身处在这落叶飞花之中,好似眉眼也柔和了许多。
这要若是换做别的朝臣,只怕站在此处都认不出眼前这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墨衣侯。
谢玹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连大雨打在脸上都没什么感觉。
叶知秋半响没等到回音,不由得收了笑意,有些失望地低声说:“不是阿回啊?”
谢玹发不出声音来,无意识地开口道:“阿回……是谁?”
叶知秋把油纸伞搭在肩膀上,偏了偏头,做出一个聆听的姿势,过了片刻后,又开口问道:“你不是这府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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