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武夫应喏,但是如果不用武力的后果,便是场面一度失控,越来越多的人为了抢食不顾死活地扑过来,甚至会伤及所有人。
所以,最后他们还是不得不杖打了几个无辜的人,打得血淋淋的,以儆效尤。
其他人眼见那几人的苦况,顿时就被震慑住,不敢再不要命似的涌上来,场面一度维持了稳定。
等到场面安静下来,姬夷昌就揽着姒思阙,跃上了一个泥墩墙,声音低沉而有力道:
“各位!在下也是路过此处逃难的商队,现时战乱目睹大家的苦况,实在不忍,但无奈,在下毕竟能力有限。如果诸位不嫌弃,在下这里还有一些粮食可以分赠,但大家一定要守秩序,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在下定当尽能力将所有粮食均分到每一位手上,如若今天没有了,剩下的就明天来,但是一定不能像刚才那样一哄而上,不然的话...”
这时姬夷昌示意了一下站在人群里的手下,那名手下将刚才一个打得血肉模糊气息奄奄的人提了起来。
“不然的话,下场可能比他们还惨!”
最后那句话说得阴戚戚的,声音中就已经裹挟着比严寒刺骨更甚的霜冻,唬得在场的人一惊一愣的。
在威吓和利诱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渐渐开始冷静下来,虽然粮食被端出来的时候又引发了一场动乱,但在齐刷刷的武器被抽出之后,就又重归了秩序。
姬夷昌拉着姒思阙的手,从人群后方悄悄走了。
第90章 你想做什么夫君陪你
“夫君, ”姒思阙低头想了一会,抬起头来问道:“我们储藏的粮食...真的够分给这么多人吗?今天拿些分不到的,明天真的还能分到吗?”
姬夷昌拉着她一步不停地走了, 走到距离比较远了的时候, 才低下头,轻叹一声道:
“我那是骗他们的。以我们军中人的粮食, 虽然可以分去一些给他们暂时抵饿,但显然是不够分的。我那么做只是为了能让他们安静下来,要是没有饿死,为了抢夺几口粮食活活被人群践踏而死,那可才是真的冤了。”
姒思阙听他这么说, 心中却像早已料到一样,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也对...若是把将士们的粮都救济走了,到时候兵无粮可食,没有气力扭转乾坤,届时死的, 又不止这么些人了。”
道理知道是知道, 但事情摆在面前, 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见姒思阙一路无话, 姬夷昌小心翼翼地道:“放心吧,刚才我留下医者, 会给那些打伤的人救治, 会给他们留尽量多的粮食, 维持他们过冬的。”
姒思阙摇了摇头:“我不是在为此事不高兴,我明白,也知道的,但是那种情况, 一味地退守,只会让他们闹得更凶,此举实乃无奈之策,不是夫君的错。”
姬夷昌这几天难得听她成天“夫君”“夫君”的叫他,叫得颇是熟练,语气中还带了点钦佩崇敬的感觉,令他顿生愉悦。
他双手抓握着她的手,冷沉深沉的眸子中,也多了一丝难察的温柔:“那,你现在想做什么事,夫君陪你,可好?”
姒思阙迷离的醉眸对上他的暗沉凤眸,嫣然含笑道:“我想去小树林,挂风铃。”
姬夷昌陪她一起,用竹节和陶土制作了许多风铃,抱着大堆的风铃,陪她来到树林里挂。
前方一片林子林木生长得青翠葱茏的,看着就令人觉得眼前生机一片,希望无限。
姒思阙几个大步跑进了林子,随即选了一棵最粗壮的细叶老榕,熟练地爬了上去,往巨大的树冠指头挂上了最大的那个风铃。
姬夷昌看着她爬树的身影,想起二人小时候,思阙爬树帮他取下血帕的一幕。
那时候小思阙对爬树还没有现在那么熟稔的,虽然动作也灵巧,却也得费了一番功夫,甚至还差点坠落。如今见她,几乎不耗费多少功夫,一下子就上去了。
姒思阙挂完了风铃,脱掉了棉布鞋,赤脚张开两手站在老榕粗大的枝干上。
旁边正往其他树上挂着风铃的姬夷昌看见了,吓得顿时从树上飞身下来,急急地跑回到老榕树底下。
他不敢高声呵斥她,怕她会吓得因此摔倒,又不敢贸然上树稳住她,唯恐她反而会因此注意不集中而摔下。
就这样,姬夷昌在盘根错节的老树底下张开双手,皱紧眉头,一刻不敢放松,双眸死死地盯紧树上,在树下挪移。
而树上穿短裙裾,露出白皙一双脚丫的女子则没心没肺地顺由自己的心意,展臂平衡着身子一步一步往稀疏透光的枝叶尽头挪移。
女子伸手揪住了上方的纸条,站得更加稳实了,这时才抽空低头,看见下方那双愁眉紧锁、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的眼睛,以及生怕她坠下,而仿照她影子一般展开两臂时刻关注上方的臂膀。
他似乎也维持着那样的动作在树下忐忑挪移多时了。
姒思阙在枝头上蹲下身子,隔着葱翠枝叶看他,脸上的愁郁终于因为树下的人那双紧张焦灼的眼睛而释怀。
她笑着对树下的人道:“姬夷昌,你还记得小的时候,我经常在竹林里挂风铃的事吗?”
她清脆轻灵的声音从树上传下,透着翠叶般的沁凉,如同眼前那一片莹绿一样,浸润人心灵。
“当然记得。还有一次,你在竹林里挂着风铃,看见我被几个使者堵在竹林揍,你竟然还妄想替我出头。”
姒思阙坐在枝头嘻嘻地笑了,抬头望枝叶罅隙间的天空。
“我那时候啊...其实是在祭拜,慰藉我大楚所有因战乱死去的亡魂。”
“我们大楚有一个风俗,人死后,如果是死于祸乱颠沛的话,很有可能死后的亡魂会因为带有怨气遮蔽双目,而找不到回家的路,徒遭亲人思念惦记。”
“而这时候,要是能在一片清灵安静的地方,挂上一串风铃,那么风摇响风铃,亡灵们听见风铃的声音,心中怨气慢慢消淡,自然就看得见归家的路了。”
姒思阙用一种平淡得近乎隔世一般的口吻,娓娓地对姬夷昌述说这些事。
而姬夷昌也安安静静地听她说完,等她抱着膝往下张望时,却发现树下人早已不在了。但却适时地,一双有力的臂从她后方拥住了她。
原来姬夷昌早在她分散注意说这些的时候,偷偷地上树来,如今正和她同栖一根粗枝上,环手抱着她。
姒思阙把头挨靠在他胸口笑了:“你就不怕这枝丫支撑不住两人吗?”
姬夷昌拥紧了她一些,把下颚抵在她额发处,轻轻地吻她发顶。
“怕什么,要是摔下去了,也有我给你垫背。”
“所以,你刚才是在给北境无辜死去的难民招魂?”姬夷昌安然地让她挨靠在自己身上,道。
“其实,挂风铃除了慰藉亡魂外,还有一个用途,就是乞求国运顺昌,天下安定。”姒思阙笑着道,“我比较贪心,刚才就一块做了。”
“天下...安定...”姬夷昌望着她的发旋,嘴里喃喃地复述道。
楚王姒荆归国,在他回国后没多久,就闻讯了齐国发生的动乱,太子姬夷昌和太子夫人生死未明。
当然这只是对外的宣称,姒荆曾暗地里嘱人打探过,得来的消息无非不是:齐太子早已毙命,而太子夫人也已殉情随太子而去。
若月夫人哭得病倒在了床上,几位公主轮流进宫安慰母亲。
姒思朗披着一身战袍,在几位公主从来仪宫出来后,他便大步走了进去。
他来到楚后的病榻前,单膝跪倒在了榻前。
“母亲,朗儿觉得,阿姐一定不会那么容易没的,请母亲放心,朗儿此行,一定会把阿姐找到,平安带回来的。”
若月夫人刚才在几个女儿的劝慰下,尚没有睁开双眸的意思,此时听姒思朗这么一承诺,顿时就来了精神,睁开双眼,伸手出去想去握住姒思朗的手。
“朗儿...”若月夫人的声音几近憔悴。
“母亲,朗儿在,母亲听见朗儿说的话了吗?”姒思朗膝行过去,握住了若月夫人的手。
“母亲...本不应求你冒险的,但是...但是阙儿她...她幼时毕竟替代你到齐地受了不少苦,母亲求你...求求你定要...定要将她...”说到这里,若月夫人已经老泪纵横,握住思朗的手不肯撒开。
姒思朗用力地点了点头,对若月夫人也是对自己许下诺言道:“阿姐是朗儿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必母亲说,朗儿也一定会将她找回来的!”
姒思朗请求王父让他带兵解救齐国北境被晋国挑起的战难,其实是要暗地里访寻思阙下落的时候,姒荆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毕竟楚国之前和齐太子说好了结盟的事,现在发生这种事,他在情在理也得让人去实际侦察一番,看看齐太子到底是否还生还,就算他不在了,那他可有一些继承他意志的部下,盟约之事,到底还可作算数。
还有的就是,如若这次因着晋国的诡计,齐太子真的不幸陨殁的话,那么,不单单是齐国要完,靠他忍辱负重,好不容易换来楚国这九年休养生息,现下虽然楚国比起以前实力更强了,但恐怕也是难以招架一个晋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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