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服侍兼“监管”的宫人见状,高悬的心也放了下来。要是皇后娘娘坚持写完了方子就走人,她一个做奴婢也不好强加阻拦。
夕阳的余晖在天边散尽,夜幕逐渐笼了上来。
黄宜安慢慢地写完了第四个点心方子时,李太后终于派人来请她了。
黄宜安将墨迹吹干,交给宫人收好,便由阿梅伴着出去了。
李太后也没有多留二人。
等帝后出了慈宁宫,服侍黄宜安的宫人将四张点心方子奉上,回禀道:“皇后娘娘说难得太后喜欢,便多写几样点心方子,留着小厨房备用。”
李太后心下一动,接过方子,满意地点点头。
她不相信黄宜安不明白她是特地将她支走,好与祁钰谈论朝政的。既然明白她的心思,在晏息室等着她派人去请就好了。
可是黄宜安却偏偏以多写几张方子为由,不露痕迹地留在晏息室里,既不妨碍她和祁钰谈论朝政,又贴心得帮她圆了场面。
如此聪明且本分的皇后,她果然没有选错人。
“难得皇后一片孝心,让哀家来看看她都写了那几样点心方子。”李太后笑呵呵地说道。
等她看清楚方子上写的那几样点心时,讶然笑道:“竟都是哀家素日里爱吃的那几样!”
庆嬷嬷在旁凑趣道:“可见皇后娘娘侍奉太后娘娘极为用心,因此才将太后娘娘的口味记得这般清楚!”
李太后笑呵呵直点头,心中十分满意。
……
坤宁宫里,黄宜安服侍祁钰去净室梳洗后,便屏退宫人,招来阿梅近前低声问道:“打听到了吗?”
阿梅亦低声回道:“太后娘娘御下甚严,奴婢不敢靠得近,亦不敢与旁人打听,只隐约听得提到了‘张首辅’‘丁忧’之类的……”
黄宜安灵光一闪,立刻想了起来。
前世新政刚刚推行不久,张圭远在家乡的父亲就去世了。按照礼制,张圭需回乡守丧三年,是为丁忧。
可是新政才刚开始正式全面地在全国推行,张圭担心他若是此时回乡丁忧,远离了朝堂,新政必然会被反对激烈的权贵一朝废除,那他多年的心血就要付之东流,而毕生的志向也将再难难现。
因此张圭最终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将父亲去世一事隐瞒不报,以撑到新政彻底推行开来,祁钰能够掌控朝堂为止,再也没有人能够废止新政为止。
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张圭当政后极为严厉,本就得罪了不少人,这下又因为新政几乎将所有的权贵都得罪了遍,更因为拿恩师徐玠开刀而被士林唾骂。
要不是张圭通过内阁牢牢地把控着朝堂,还有李太后和祁钰的坚决支持,只怕他早就被反对的朝臣给联手轰下台了。
如今反对张圭的官员好不容易揪住了他的错处,而且还是完全站得住脚的不孝之罪,还能不群起而攻之,妄图将张圭一击毙命吗?
黄宜安心里明白,攻讦张圭的人未必就比张圭侍奉父母更加孝顺,他们恨张圭也不是因为张圭违背了礼制,这就是朝堂角力——你触犯了我的利益,我就要逮机会弄死你!
皇帝,有时候不过是各方势力平衡的工具。
“娘娘?”阿梅禀报完毕,见黄宜安没有反应,遂低声请示道。
黄宜安回神,笑道:“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郑重交代道:“这件事情,对谁都不要提起,记住了吗?”
阿梅重重地点点头,低声保证道:“娘娘放心,奴婢省得轻重!”
偷听李太后和皇帝议论朝政,这个罪名若是压下来,皇后娘娘可就麻烦了。
黄宜安听得净室水声渐歇,便遣退了阿梅,亲自进去服侍祁钰穿戴。
也许是怕祁钰会沉迷于女色,所以自从他登基之后,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李太后层层筛选过了的,不是内侍,便是老实本分宫女。
等到圆房后,便换成了她一个人……
……
朝堂上因为他隐瞒父丧,不肯辞官守制一事吵了起来,张圭自知礼亏,便上书辞官请罪,暂时在家闭门思过。
虽是如此,有关新政的政令却在他的暗中授意下,有条不紊地继续推行着。
张圭安慰自己,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办公而已,在家里还自在些,不必介怀,诸如此类。可是安慰归安慰,他心里却很明白,若是他不能够及早解决此事,那事情最终将无法收拾。
如果他不想辞官守制,不想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不愿毕生的志向就此湮灭,那么就只剩下夺情这一条路可走了。
可是,反对他的人那么多,皇帝能够顶住压力,力主夺情吗?
第157章 那点绯闻(月票240加更)
张圭放下内阁悄悄送来的奏折,长叹一声。
长随进来禀报道:“老爷,于修撰求见。”
于可远?
自己的学生,当然要见,这是他可以争取的人。
张圭吩咐道:“请他进来。”
长随领命去了。
张圭示意小童:“把这些都收起来。”
即便是自己的学生,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闭门请罪其间依旧牢牢地掌控着朝政,否则这辞官请罪的虚名可就要被人看破,甚至是借口攻讦了。
小童领命,在于可远到来之前,将奏章全部都收拾好,抬走。
于可远进来时,张圭正负手站在院子里的一株老梅树下,素白衣衫,目露哀思。
于可远上前见礼:“学生见过张大人。”
张圭惊起回头,连忙上前亲手扶起于可远,哀戚的面容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道:“你来了,快快请坐。”
说罢,携着于可远的手在梅树下的石凳上坐下。
小童上前奉茶。
张圭笑叹道:“这个时候,你不躲得远远的,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只怕出去后又要被人借口攻讦了。”
一派深为学生着想的慈师模样。
于可远顿了顿,起身拱手,冲张圭深施一礼,歉然但坚定地说道:“学生恳请首辅大人回乡守制,以尽人子之孝道!”
张圭惊得一愣。
怎么别人还没有打上门来,倒是他的学生先来“请”他离开朝堂吗?!
张圭面色微沉,不复微笑,直盯着施礼不起的于可远,不发一言。
于可远一揖到底,纹丝不动。
师生二人僵持许久,张圭才冷然痛心道:“为何是你?”
被自己的学生上门反对,他还如何取信于天下之人?!
于可远回道:“徐阁老在家田被抄没时,若是见到张大人,大约也会问上这么一句。”
张圭被气得差点没喘上气来,也顾不得风度礼仪了,一巴掌拍在那株老梅树上,痛心疾首道:“这如何能混为一谈?老夫呕心沥血、树敌无数,并无半点私心,全是为了江山社稷!
“权贵豪强大肆侵占土地,隐瞒不报,拒缴赋税,致使百姓无田可种,只得卖儿鬻女,而朝廷税收连年降低,眼看着连军费、薪俸都不足以支撑了,老夫若是再不重新丈量土地、核定赋税,只怕大齐国祚将不久矣!
“你也是饱读经书、明白经世致用之理的人,如何连这点都看不明白?”
于可远躬身未起,诚恳答道:“首辅大人所虑不无道理,然拿恩师开刀以震慑天下、手段激进以求速成,学生以为,终非良策。因此为长远计,为自身计,还请首辅大人改良新政,徐徐图之。”
还有一句话,于可远不好说。
您既然不惧士林唾弃,敢拿恩师开刀,那为何不约束自身,先把京郊的那些田庄轻点一边,按时足额地缴纳赋税?
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如何能够服众?
张圭听罢,盯着于可远看了许久,眼神渐渐地冷了下来,寒声道:“原来你此番登门,目的在此。”
说什么恳请他回乡守制,不过是推托之词罢了,真实的意图还在新政之上!
于可远默然不应。
张圭以为他是默认,愈发生气了,指着他厉声呵斥道:“你是为谁做说客?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竟能让你甘愿行如此欺师灭祖之事!”
于可远并未生气,而是起身抬头看向张圭,神情诚挚地平静答道:“学生不为任何人做说客,只是担心恩师行事手段激进,将来失权之事,只怕便是身败名裂之日。因此特地前来劝说,希望恩师斟酌。”
张圭闻言,深深地看了于可远一眼。
自己的学生自己了解,在自己所有的学生里,包括次辅张维在内,比于可远心思纯厚的可没有几个。
张圭知道于可远说的是真心话,但是这真心话,他并不爱听。
他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荆棘遍布的改革道路,就不惧这一路上风雨交加、踽踽独行。他所求,不过是亲手开创大齐的中兴盛世,名垂青史!
张圭敛下怒气,一脸平静地说道:“你走吧。”
于可远还想再劝说几句,然而见张圭已经背过身去,独对着那株老梅树,显然无法再谈下去,只得拱手请辞道:“学生告退。”
说完,深施一礼,退了出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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