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一来就将骡子牵到后院, 略显心虚地去后厨帮忙,不过等了半天没等到何霜降,才歇了手里的活,去前面找她。
何霜降抬头看了张氏一眼。
“大丫……这事儿……这事儿娘确实没料到,往后再不会有这一出了”
“您下回别提这事儿了, 如今我名声都叫人家坏完了您就是想叫我相看, 只怕也没什么好人家愿意相看我这样的”
何霜降不动声色刺她娘,张氏脸色青青红红。
“今儿上午怕伤了名声,就对外头说我定亲了,往后连差些的人家也没有了”
“啊?什么?!你这孩子怎么瞎说!”她知道自家闺女脾性, 断不会叫自个儿受欺负,不过怎么也没想到,她竟说自个儿许了人家。
张氏听了险些心梗“你你……外头人都知道了?”
“可不是,往后啊,您就别给我乱点鸳鸯谱了, 没的影响我生意”
张氏气的手抖“都这时候了, 还一门心思想着生意,你这丫头莫不是掉钱眼儿里去了”
何霜降就知道她娘讲的那些话不是真的,这样说也好,省的她娘以后又给她折腾什么幺蛾子。
“这是何掌柜开的酒楼吗?”外头是一个老伯, 肩上挑着两个篮子,个头不高,看着精明干练。这几日才下过雨,外头泥泞不堪,他脚上全是泥巴,看酒楼里头干净,在外头不好意思进来。
“有什么事儿吗?”何霜降绕开张氏,去门口将人请进来。
“不进去不进去,我身上邋遢” 这老伯不好意思,连连推拒,又指着卸下来的两个框“村里人说姑娘这儿收鸡崽儿鸭崽儿,这才急急慌慌赶过来”
何霜降掀开搭在框上的布,朝里头看了一眼,黄澄澄毛绒绒的小鸡崽儿唧唧叫唤,另一个框子里头是鸭崽儿,看着都活蹦乱跳的。
不过她挑这些还真没什么经验,哪怕有病怏怏的,混在里头她恐怕也不知道。
何霜降看了一眼张氏,张氏了然,也走过来,对着框子蹲下来挑挑拣拣,没一会儿几只看着歪歪倒倒,单拎出来站都站不稳的鸡崽儿就被捡出来了。
“看着还行,怎么卖的?”
“姑娘,实不相瞒,这时节鸡崽儿不好孵,老母鸡都不打窝,我家婆娘搭了个土炕,精心伺候,这才出了这么些……自然要比寻常时候贵些,姑娘你看看……”
这话一说,原本不想扯皮的何霜降就笑了“您给说个准价儿吧”
“寻常时候卖七文钱八文钱一只,鸭崽儿贵些,十文钱差不多,至于现在,鸡崽儿十文钱一只,鸭崽儿十二文……如何?”这老伯打量何霜降神色。
不等何霜降开口,张氏先咋呼起来了“十文钱?你怎么不去抢呢?什么老母鸡不打窝,你哄人也要哄的像一点”
“这位婶子,你若是嫌贵了,去别地儿找去”这老伯被看破似的,说话有些冲。的确,他听人说这家酒楼掌柜的好说话,这才想着价开高些,多赚点钱,没成想人家不吃他装可怜那一套。
快入冬了,鸡鸭崽儿可没那么多粮食吃,光饲料这一样,都够他受的,遑论冬日冷,一个不注意就死了,到时候说不准全砸手里。
张氏跟何霜降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何霜降拦住还想辩驳的张氏,朝框里看了一眼
“这价儿确实贵了,一斤肉也才十七八文,这么大点小鸡崽子要十文钱,况且我今儿买的还多”
“就是,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真当我们没见过世面不成?”张氏忍不住心头火,将框子盖上。
“您二位出个价还不成?”这老伯脑门上都急得出汗了,说话也不敢再硬气,生怕二人不买了,这些鸡鸭砸自个儿手里。
“就照原价,我也晓得这时节孵鸡鸭不容易,不过冬日里也容易冻死,要我说这价儿都高的了”
张氏挨个数鸡鸭,何霜降回柜台后头拿钱,去掉那些病歪歪的,还剩一百二十只鸡崽儿,九十二只鸭崽儿。叫账房记上帐,又将框里的鸡鸭挪去后院。
那卖鸡鸭的这一笔赚了不少,那几只病歪歪的鸡崽儿干脆全送给她了。何霜降将这几只单独隔开,能不能活看造化吧。
娘俩因为挑鸡崽儿莫名其妙歇了火气。
何霜降原本不想提了,张氏却冷哼一声“你如今嘴硬,往后年岁大了就知道了”
“还不都怨你,你若不给我找那等不靠谱的人家,又怎会有这么一出”
好家伙,又吵起来了。
“阿姊——”石头惊慌失措,头发散乱“先生……先生他……他怕是不行了,您快去瞧瞧……”
石头口不成句,一进门险些栽倒在地上。
何霜降也变了脸色“怎么一回事?找大夫了没?如今边上是谁在伺候?”
“大夫才走,说是没法子……一直在咯血”
何霜降一路小跑,一边转身朝后院喊,叫张氏回去找何大牛过来。
府里乱哄哄的,下人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何霜降瞧着头疼,这些都是周老先生买回来的人,一个二人光拿月钱不办事,偏生周老先生心善,从不计较。
这时候也顾不上问罪,慌里慌张跟着石头去房间。
周老先生听见脚步,感受到有人来了,挣扎着想动,奈何全身都使不上力气,石头哭着跪到他床边
“您受罪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今儿全叫你占了……”周老先生语气平淡,跟从前一样,只不过说着又咳了一口血。
何霜降拿着帕子揩掉污迹,眼也开始泛红。
“比我料想的要好,还当老来孤苦伶仃,四下无人,不成想,收了……咳咳……收了个好徒弟”
“我身后事不必大办,裹草席葬在小清山”
“身后物……咳咳……有三,经世章注,留给你,待中举以后再看,或有参考之用”
“其二,到底活了这些年,存了些家底,这些钱劳烦霜降丫头帮着设个善堂,若有孤老寡弱,伸手帮一把”
“其三,扬州城还有处宅院,丫头你若不嫌弃,就……咳咳……就赠予你”
“苟且到如今,没甚牵挂,甚满意”
……
这几日都下着小雨,天委实称不上好。
周老先生身后事并未大办,不过也不算简陋。出殡那日先生故交撑着拐杖,由下人扶着来看了一眼。人上了年纪,见到这种事儿就有些唏嘘感叹。
周府下人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些人偷懒耍滑,连吃带拿的样子着实恶心,留着何霜降嫌膈应,发卖了只怕辜负了周老先生的善心。
索性折中,找了身契,想还给这几人。
“姑娘我们可是有什么错处,怎的就要赶我们几个走?周老太爷在时也不曾说要赶我们走啊……”做饭的婆娘惯会折腾,她才不走,府里有吃有喝,每月还发月钱,上哪儿找这么好的活计。
剩下的人也都频频点头,只说自己不愿走,心里显然也是打了一样的主意。
除了一个年轻孩子,何霜降不说话,将他的身契拿给他,他还有些不敢信,掐了自个儿两把,嘴里念叨
“我……真脱了奴籍?这般简单就脱了奴籍?”
说着想冲何霜降磕头,何霜降不敢受,将人扶起来“如今你都不是下人了,跪什么跪,快走吧”
说这话时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院里其他人,剩下的人显然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心内还想着——跪就跪,又不会少块肉。
“你们当真不愿领了身契离开?”
“不愿意,姑娘,还是我先前说的那话,周老太爷都不说要赶我们几个走,你凭什么——啊不是,您做什么非要我们几个走,虽说老太爷如今不在了,府里上上下下还是要收拾的……”
“对啊对啊,况且姑娘您姓何,这府里姓周”
另外几人跟着一起附和。
“说了这么些,我看你们几个还是不清楚自个儿身份,既如此,我便唤了牙婆来将你几个发卖了”何霜降冷笑,她这话是认真的“我瞧你们是好日子过习惯了,摆不清自个儿位子,忘了从前在别家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话一说,几人齐齐打了个冷战,不敢抬头。
那边何霜降一桩桩说着几人的罪名
“洒扫的偷钱,做饭的克扣,看门的赌钱……”
等牙婆真的来了,几人才追悔莫及,身契在谁那儿,谁就是爷,他们不知怎么想的,竟以为周老先生死了,往后周府就是他们几个当家。
这些人再看向那个做饭婆子眼里就带了愤恨,都怪她挑唆。
也有识眼色的,赶紧跟何霜降求情,他们几个是受了蛊惑,这才胆肥敢同她顶嘴,往后再不敢了,只求她饶过一回。
何霜降不说话,她早给过机会。周老先生在时,她每来一回总要吩咐几人照顾好他,可没人听,反而愈加放肆。
周老先生都快不行了,一群人还是各自偷摸忙活自个儿的事,甚至巴不得人赶紧死了才好。
再到刚才,她一遍又一遍的问,要不要领了身契离开。
同牙婆商量好了,又指着杵那儿不动的做饭婆子
“这人惯会偷懒耍滑,你自个儿瞧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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