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晚晚脸上热辣辣的,又觉得好笑又觉得不可思议,连忙摇摇头,道:“我配不上李捕头。”
“怎么会!你这人才,放在宫里当娘娘也够了!”郭张氏笑道,“就是你无亲无故的,又是外乡人,年纪又稍微大了点,说亲时有点吃亏,不过李捕头也不在乎这个,我探过他的口风,他对妹子你,中意的很呢!”
再这么闹下去,只怕要节外生枝,越发麻烦了。得找个借口拦住。文晚晚连忙拉住郭张氏,摆了摆手:“好嫂子,你千万别再跟李捕头提这事了,我定过亲的。”
郭张氏从没听她提过这事,吃了一惊,连忙追问道:“跟谁定亲?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是小时候两家约定的,我年纪太小记不清,所以才着急找大伯,”文晚晚神色不变地扯谎,“我大伯知道是哪家,婚书也在他那儿。”
郭张氏大失所望,半晌才道:“那就没办法了,其实李捕头挺好的,也能护着你不受欺负,可惜了,唉。”
文晚晚松了一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谁知很快又听见郭张氏问道:“这么多年都没动静,你都十九了,这年纪的男人,孩子都满地跑了!再说你大伯也没消息,难不成你一辈子找不到大伯,就一辈子不嫁?不用管,咱们该干嘛就干嘛!”
看样子,郭张氏这是一心一意要给她保媒了。大街上文晚晚不好多说,抬眼看见当铺就在前头,连忙打了个岔:“好嫂子,咱们回头再说,你先陪我进去赎个当。”
才来时当掉的那个翠镯,她心里一直惦记着,那镯子每每看见时,总觉得很重要,眼看就要走了,无论如何,都得赎出来。
这些天做针线挣了点钱,再加上从别院带出来的东西也卖掉换了钱,赎当是足够了。
文晚晚拉着郭张氏进了门,隔着高高的柜台,把当票递了进去:“劳驾,赎当。”
柜台里半天没有动静,又过一会儿,吱呀一声,侧边的门开了,一个朝奉打扮的人从里面走出来,赔笑打了一躬,道:“客人当的东西,已经不在了,小号情愿照市价十倍赔偿。”
文晚晚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恕在下无法相告,”朝奉向她做了个揖,“客人恕罪。”
跟着扬声道:“取一千两银票给这位姑娘。”
郭张氏在边上,也是吓了一跳,一是当铺里活当突然没了又不说原因的,还从来没听见过,二是当铺这种坑死人的所在居然肯赔这么多银子,也是从来没听过。
郭张氏虽然没见过那镯子,但她想,当铺既然肯赔一千两,那镯子必定比一千两更值钱,决不能让文晚晚吃了亏,于是立刻抬高了声音向朝奉说道:“不行!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咱们就去衙门!我妹子好好的镯子放在你这儿,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嫂子,”文晚晚拉住了她,神色肃然,“算了。”
她接过伙计奉上的银票,清点数目后收进衣袋,拉着郭张氏出了当铺。
户籍簿缺了几页,八年前选召宫女的记录被调走了,她当掉的镯子,也莫名其妙没了。
这一连串事凑在一起,怎么看,都不是巧合。
有人在暗中操纵一切。
这念头一旦生出来,文晚晚立刻觉得,前后左右,似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忽地停步回头,道边一个男人正看她的男人连忙转脸去看小摊。
有人监视她。是南舟的人吗?
她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第22章 睡你这儿
入夜时起了风,挂在屋檐下的燕子风筝经风一吹,左左右右的摇晃着。
文晚晚收拾完碗筷,甩着手上的水走了出来,笑着说道:“今晚这风筝,总该能放起来了吧?”
叶淮坐在檐下没说话,哂笑一声。一只风筝而已,什么稀罕东西?倒把她欢喜成这样。
呼一下,风筝落在了他怀里,文晚晚牵着风筝线的另一头,笑盈盈说道:“你拿着,我跑。”
叶淮坐着没动,只微微眯了眼看她。她转了身向前跑着,跑得很快,脚步轻盈,像只不知忧愁的小鹿,浓密的黑头发挽了一个低低的发髻,垂下来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伏,拨弄着他的心弦。
她头上身上一点儿首饰也没有,在客栈那夜,他分明记得她腕子上还戴着一个翠镯,大约是身上没钱,卖掉了吧。
卖掉了也好,也不知道是哪里弄来的镯子,不明不白地戴在她手上,反而让人不痛快。
文晚晚跑出去几步,风筝线已经绷得紧了,后面的人却还是不肯放手,忙一回头,却见叶淮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由不得转脸向他一笑,声音甜润润的:“喂,别坐着不动呀,你不动弹,我这里跑起来也没用呀!”
叶淮瞧着她的脸,她的脖子耳朵,她露出来的手腕,都是光秃秃的,什么首饰都没戴。
他记得私库里,有一套月光石的头面,月亮光底下一照,蓝幽幽温润润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安静,该让人送过来给她戴上,那耳坠是水滴型的,下回她放风筝再跑起来时,耳坠子晃来晃去的,肯定很好看。
文晚晚发现,他左颊上那个酒窝又出现了,她三两步跑回来,微微弯了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发什么愣呢?笑得傻呵呵的。”
叶淮立刻绷了脸。
文晚晚笑出了声,道:“大少爷,你老人家倒是起来动活动活呀,哪有人这么放风筝的?”
她如今真是,一天比一天放肆。
不过,他大男人,不跟她置气。
叶淮懒洋洋的站起身来,两只手拿着风筝,站在了屋檐下。
文晚晚立刻又转过身,飞跑起来。
跑出去几步又一回头,笑道:“松手呀!”
叶淮不由自主松了手,待松开了,却又有些舍不得,就好像风筝在手里,她就在手里似的,然而他已经松了手,那风筝一旦自由立刻便随着风势,晃晃悠悠地飞起来了。
风筝线绷紧了,风声呼呼的,风筝越飞越高,转眼就高过了屋顶。
文晚晚手里顿着线绳,一点点放开,看着风筝一点点上升,眼睛笑得弯成了两痕月牙:“飞起来了!”
她心里前所未有的轻快。风筝能飞起来,那么小燕肯定也能逃出王家,她也肯定能摆脱眼下的困境,弄明白自己是谁!
她看了眼叶淮,满心欢喜:“都是你的功劳!”
叶淮不由自主的,向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就算去年在边境上打了胜仗时,也不及此时的愉悦。
月光越来越明亮,星子零星地散落在天幕上,风清云淡,秋虫低喁,叶淮站在低矮的屋檐下,只觉得世上万事万物,都不如此刻这个小院里的片刻时光。
文晚晚回房睡时,已经是一更的天气。房门关紧了,窗帘拉上,蚊帐放下,文晚晚仔细将一千两银票包得紧紧的贴身藏好,又把碎银子装了一小包,塞进了袖子里。
今天她借着去商行送活计的功夫,避开耳目,托付伙计悄悄替她雇了一辆走长路的骡车,约好了明晚来接。
助眠的药已经托付郭张氏买好了,她告诉郭张氏近来睡得不踏实,要吃点药好好睡一觉,郭张氏没有起疑心,假如一切顺利,明晚这个时候,她就能甩掉南舟,逃出淮浦城。
虽然前路渺茫,但只要能逃出去,总能想出办法。
今天她去过药堂,大夫说她脑颅中虽然还有淤血肿块,但比之前已经好转许多,也许再过一阵子淤血化干净了,她就能想起从前的事了。
只是,从眼下的情形来看,只怕那些她忘掉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真不知想起来时,是喜是愁。
文晚晚心里想着,把收拾好的包袱又检查了一遍藏在床底下,正要睡下时,呼一声,猫儿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一跃跳上了床。
跟着一蹦过来,将嘴里叼着的东西,丢到了她手上。
文晚晚定睛一看,顿时尖叫一声。
叶淮刚闭上眼,突然听见隔壁屋里文晚晚一声尖叫,连忙跳下床,手还没摸到门,先已经叫出了声:“怎么了?”
咚一声,门被推开了,文晚晚披散着头发跑了进来,脸色煞白着,颤声说道:“我床上有,有……”
她身子抖得厉害,叶淮下意识地向前一迎,握住了她的手,而她似乎是怕极了,一时也没有什么反应,只颤着声音叫他:“南舟,南舟……”
叶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握着她的手,反反复复问她:“怎么了?”
“毛团它,”文晚晚觉得舌头有点不听使唤,抖得厉害,手也抖得厉害,含含糊糊说道,“癞蛤i蟆……”
叶淮没有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她很害怕,这种情绪他很小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但这十几年里,他已经再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一时间觉得很是陌生。
但她声音颤着,嗓子哽着,毛茸茸的眼睛里含着泪,再没有平时那种活泼泼的跳跃着的光,叶淮很想念她眼中的那种光,他不想让她这个样子,她这个样子,害得他的心头,也酸涩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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