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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独宠/刺杀暴君失败后 (酒时醒)


  稽晟起身,居高临下瞧着那张恬静安宁的睡颜,脸上的平静逐渐被烦躁阴翳取代。
  他手指修长,细细抚过少女光滑的侧脸,低沉的嗓音似自语:“阿汀,是谁教你的?嗯?”
  “谁教你用这种法子离开我的?”
  “要桑老头退隐,脱离朕的掌控,下一步,岂不是就到你了?”
  “早在那日,朕便问过你,有没有被吓到,你说没有。”稽晟自嘲的笑,“你拉着我胳膊,亲口说的没有,这才过多久,便又忘了吗?是不是连'喜欢'也忘了?”
  好啊,真是好样的。
  给过光亮,拉他出了泥潭,他终于愿意承认这狗屁病症,愿意喝药了,桑汀却又在见了他改不掉的劣根而见异思迁了。
  分明,他也一直在改。
  这么着急做什么,怎么就不能再等等他?
  再等一年,哪怕是半年,都不可以吗?
  桑汀对他,或许是有几分真情实意在的,可是几分哪里够呢?
  夷狄王要的,是全部,一分都不能少,一分都不能分给别人。
  慢慢的,稽晟眼底浮现出许久不见的暴虐嗜杀,他漠然抽开手,冰冷的声音是告诫,明知她睡着了,听不到。
  “朕是东启帝,是这天下的主,要杀要剐,要去要留,只能朕说了算。”
  “要离开朕?”他冷笑,“想都不要想。”
  就算他稽晟哪天当真疯了狂了,死也要将这个小没良心绑在身边。
  夷狄王行事从来不讲道理。
  漫长的夜过去,雨停了,廊檐不滴水了,什么躁动也都平息了。
  清晨,一道圣旨送到桑决手上。
  ——按察使桑决平定暴|乱有功,即日迁至江南郡守,期满一月迁至江都城右丞相,随皇家车队回宫。
  桑决接下这旨意时手都是微微发颤的。他大半生官海沉浮,见惯了大起大落,可此般却心生忐忑不定来。
  大雄送完旨意便回去了,自也问不出什么话。
  桑决原想将西郊事宜处理妥当,便上奏请辞的,谁曾想,如今薄薄一张布帛下来,直接定了后半生的路。
  皇命难违,更何况,闺女还在东启帝手上,他接得接,不接也得接。
  这样一来,交到桑决手头的公务便越发多了起来。
  此事谁也没有告诉桑汀,直到接连两三日,去找父亲都是被告知桑大人在府外有要事处理,她才慢慢察觉出不对来。
  桑汀是去问常在府上来回传递东西的小厮,她深居后院,小厮没见过她几面,只当是哪家的贵人,笑着说:“桑大人啊,官运亨通,已经升迁郡守了,听说不过一月就要跟着皇上回皇宫,到时官职许是一品丞相也未可说呐,这样天大的福运,皇上真真是好眼力。”
  小厮说完又急匆匆拿着东西走了。
  桑汀许久没回过神来。
  升迁,郡守,丞相?
  她从来没有要求过此等权利地位。父亲更不是那种会凭借她往上攀爬的人。
  那么……
  桑汀直接去了书房。
  正是午后,书房安安静静的,翻动案牍书卷的声响传来,她扣响门。
  屋里,稽晟凝神案牍,一目十行扫过,头都不曾抬,低声道一句:“进。”
  桑汀进去,一眼看到放在小几上的汤药,满满的一碗,已经凉了,这是早上送过来的,她皱了眉,轻声开口:“皇上。”
  稽晟抬眸,随即放了手上案牍起身,过去替桑汀脱下潮湿的毛领外袍,“过来做什么?”
  “我——”桑汀犹豫了下,还是先看向那药汤,“你怎么没有喝药啊?”
  稽晟随意瞥了眼,嫌弃道:“臭。”
  桑汀轻叹一声,半哄着说:“臭也要喝的,我在书架的第三格放了酥糖和甜蜜饯。”
  她走过去拿到稽晟面前,“就是这个,你是不是忙忘了呀?”
  稽晟眼神深邃,深深看了桑汀一眼,探究的打量的,短短一瞬又被他完好敛下。
  他淡淡应声:“嗯。”甚至没看那装满甜蜜饯的罐子。
  桑汀把糖罐放好回去,哪怕是叮嘱,温软的嗓音也丝毫不显繁琐,“那你再次不要忘了。”
  稽晟开始心生烦躁,又闷又燥。
  不是已经在绸缪了吗?
  还对他这么好做什么?
  两人默了一瞬,各有所思,过了一会,桑汀才开口问:“皇上,我父亲升迁……不要的,父亲不要,我也不要的。”
  看吧,姑娘心思单纯,到现在也没有怀疑过稽晟什么。
  稽晟却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朕的皇后的父亲,岂有不受之礼?”
  言外之意,便是他稽晟要给的。
  每一回他说这句“朕的皇后,的父亲”,桑汀都觉心里怪怪的,她不敢奢求稽晟似寻常人一般,能把她父亲,也当成他父亲看待,可像这样的界限分明总会让人心里不舒服。
  她是人,不是一件东西,可以和至亲分割开来。
  桑汀委婉说:“可是父亲年纪大了,在外操劳多辛苦,我是他唯一的女儿,想尽孝心,只祈求父亲身体健康,荣华富贵都是身外之物,苛求这些总比不得……”
  稽晟冷声打断她:“如此说来,便是朕的不是了,嗯?”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桑汀摇头,“我只是想父亲平安,安度晚年,只是这样就好,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
  稽晟凉薄的答:“不可以。”
  任何脱离他掌控的事情都不可以。
  桑汀抿了抿唇,有些难堪,说不出话,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默了半响,眼角余光看到案桌上堆得高高的册子,闷闷说:“皇上忙吧,我先回去了。”
  闻言,稽晟的脸色陡然沉下,沉声叫住她:“桑汀。”
  桑汀不由得愣了愣,“啊?”
  稽晟压着脾气,道:“站住。”
  她迈开的步子因而一顿,不知怎的,竟有些慌神,“怎,怎么了?”
  稽晟定定地看着她,话语陌生:“桑汀,要想活命,朕劝你不要动歪心思。”
  桑汀狠狠愣在原地,活命?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你,什么意思?”
  稽晟冷漠得判若两人:“朕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有什么数……”桑汀神色露出些许茫然,随即肃了脸,一字一句道:“稽晟,你有什么话大可直说,我不聪明,只怕会错了意。”
  “那便好好想想,你做过什么事,可知错了。”说完,男人便出了门。
  轻轻的落锁声被凛冽而过的风声遮掩了去。
  桑汀懵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反应要去开门,却发觉拉不开,她用力推了一下,只清晰听到锁头晃动的声音。
  那时候,一股子寒意从背脊爬上来,缓缓蔓延了全身,她抓住门框的手开始发凉。
  桑汀声音有些发颤:“稽晟。”
  没有人应答,像是睡梦一样的虚幻。
  他怎么会,会这样?
  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说,一定要这样……
  “稽晟?”她双手微微发抖,用力拍门,直到手掌发麻,“开,开门……来人,来人……”
  诺大的书房,干净整洁,温暖如春,空气中漂浮着好闻的熏香,还有一丝奶香味,是温在暖炉上的奶茶。
  这里哪怕是关了门,仍是与平时无二。
  然而尘封许久的往事不认这温暖,一幕幕袭上心头只是瞬息之间,桑汀只觉坠入了寒窑,身子顺着门背慢慢蹲了下去,她抱住胳膊,痛苦地闭上眼。
  “桑汀,你阿娘就在那个屋子里。”
  “你快进去,要悄悄的不能发出声音,不然被你阿娘听到,她就走了不见你了。”
  “桑汀,你不想见你阿娘了啊?”
  “想就推门进去啊。”
  七岁的她想,很想很想。
  她也真的进去了,那间屋子全是蜘蛛网,地上堆满了烛台,她害怕得脸色发白,可是想到母亲,那个她只见过画像却将模样深深烙印在脑海里的女人,就有了胆子。
  她没有听到外头的哄笑声:
  “桑汀真好骗。”
  “谁叫她没有阿娘。”
  “你们说她等下会不会哭鼻子?”
  江宁看不过去,觉得丢人,一把抽开了插在门口的木棍,气势汹汹的进去抓住她胳膊:“蠢死你算了,尽丢本公主的脸。”
  江宁把那截木棍丢在她面前:“她们骗你玩的,这里有个鬼啊!待会出去不许哭!不能让她们瞧笑话,知道吗?”
  等她浑身被冷汗濡湿透了出去时,几个同龄的都掩着唇笑了。
  她们身后,几个女人跑过来,场面乱糟糟的,可是不一会就各自有了大人站在身后。
  那几个女人说:“哎哟,这是桑家小姐吧,怎么搞得一身脏兮兮的,快回去了。”
  她咬破了下唇,硬是没掉一滴眼泪。
  直到她们走了,泪水汹涌打着转。
  可是姨母很快来了,姨母拉着江宁的手问她怎么了。
  她摇头,两只手儿握紧藏在袖子里,眼眶通红着就是没哭。
  对那间屋子的恐惧慢慢漾满了心房,直到后来,午夜梦回都是那间屋子。
  那日是国公府的满月宴席,人很多,很多好吃的,很热闹,只有她是一个人,在那里,很久找不到母亲,带走了磨灭不掉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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