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不怕吗?”低沉醇厚的声音, 在她耳边响起来, 姜鸾感觉耳垂上痒痒的,都是李怀懿清浅的呼吸。
“不怕。”姜鸾看了他一眼, 把脸转开。
李怀懿笑了一下,用修长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强硬地把她的脸转回来。
“不许把脸转开。”
正如不许离开朕。
姜鸾睁大眼睛, 见他垂下来的视线里,如同翻滚着一片波涛。
“臣妾明白了。”姜鸾轻声道。
李怀懿这才放开她的下巴, 一手揽着她, 一手玩着她的发丝。真是柔软又乌黑的头发啊,当青丝从掌心滑落的时候, 有一股清凉的质感。
车厢之外,持续不断地传来阵阵兵器相撞的声音。
姜鸾抿了抿唇, 极力忍耐着。
“陛下!”过了一会儿, 兵戈声停下, 一个响亮恭敬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来,“刺客尽皆落网!”
“是什么人来行刺?”李怀懿抚摸着姜鸾的头发, 声音懒洋洋的。
“是一个叫余籍任的燕国人!”年轻男人回道,“他潜入大秦边境,收服了几十个亡命之徒, 埋伏于此,伺机刺杀陛下!”
“余籍任……”李怀懿喃喃了两句,渐渐有了印象。
他记得这个燕国人。在他覆灭了燕国之后,这个叫做余籍任的燕国人突然横空出世,写出那篇讨伐秦国的檄文,才藻艳逸,斐然成章,实在是令人见之难忘的上乘之作。
虽然五国的联盟,已经被李怀懿破坏了,但他还是对这个燕国人十分好奇。
“他还活着吗?”李怀懿把手从姜鸾的头发上放下来,缓声问道。
车厢外响起脚步声,似是前去查看了。不一会儿,年轻的男子禀报道:“陛下,他还有一口气!”
李怀懿把姜鸾放在软榻上,沉声道:“朕出去看看。”
姜鸾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看见他撩起帘子,弯腰下了马车。
夜雨滂沱,一遍遍冲刷着大地。宫人撑着伞过来,顶在李怀懿的头顶。兵士们也举着火把,沉默地立在一旁,照亮了小小一方天地。
身后长长的车队都停下来了,大臣们都纷纷下了马车,往李怀懿的方向聚拢,四周一片狼藉。李怀懿负着手,缓步走到横七竖八、瘫倒在地的刺客们身边,“哪个是余籍任?”
这些刺客,大多数都倒在了姜鸾的马车前面。想必他们早就有所准备,探得李怀懿逗留在姜鸾的马车里,才合力攻击此处。
方才一直在说话的年轻男子,是李怀懿新任的兵部尚书。他有意在陛下跟前露脸,疾行两步,将一个趴在地上的人翻过来,说道:“陛下,此人就是余籍任。”
余籍任是一个身量长而瘦削,颧骨高耸的中年男子,看着脾气很不好。他躺在地上,满脸血迹,双眸大睁,盯着李怀懿,沙哑地嘶吼道:“狗贼!你灭我燕国,必不得好死!”
他说完,就急促地喘着气。
李怀懿挑了挑眉,并没有在意他的谩骂,“你师从何人?说出来,朕给你留个全尸。”
他很想知道,是哪个大儒,能教出如此文采出众的学生。
余籍任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
李怀懿皱眉,不耐地转身离去。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余籍任,突然眼中精光一闪,抬起右手,飞快地从袖口,射出一只袖箭!
“陛下!”众人纷纷惊叫。
李怀懿眉心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侧身,紧紧跟在他身旁的兵部尚书,反应极快地拉住了李怀懿的手臂,将他往旁边一带。
袖箭擦着李怀懿的身体而过。
下一瞬,袖箭飞速地刺进了前方的车厢里。
姜鸾正无所事事地坐在车厢之中,听着外头的人对李怀懿的谩骂。其实她听了还挺爽快的,尤其是那句“我呸”,简直石破天惊,表达了所有她对李怀懿的看法。
正暗暗叫好之际,姜鸾听见外头的惊呼,她以为是又来了一波刺客,结果下一瞬,一支袖箭带着万钧之势,刺破了车帘,朝她的左臂飞过来。
姜鸾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扑倒在软榻上。
但她没有练过武,动作还是慢了半拍。袖箭擦着她的左臂而过,钉在了她身后的车厢壁上。
紧接着,车帘被掀开,露出李怀懿的面孔,他的脸上像罩了一层寒霜。
“宓妃,你没事吧?”李怀懿皱着眉,扫视了几眼,见袖箭钉在她身后的车厢壁上,便放了心,转头对兵士们道,“杀了他。”
“是!”
余籍任仰天长笑几声,声音沙哑,悲壮地喊道,“志士仁人,无求生——”
兵士将长矛挥下,他的声音陡然被打断,如颓然折断羽翼的飞鸟一般,彻底绝了声息。
姜鸾半趴在软榻上,心里乱糟糟的。她试图从软榻上坐起来,但是感觉手臂有些疼,浑身的力气在渐渐流逝,虚浮无力。
她强撑着瞥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衣袖被划破了,手臂被锋利的箭头擦破了皮,几丝血迹逸出来。
一直守在车厢之内,被这个变故吓呆的宫女,终于回过神来。她抖着声音,喊道:“陛下,娘娘她有事!”
李怀懿的心里漏跳一拍,他转过头,疾走几步,在姜鸾身边坐下,一眼就看见了她手臂上被划出的伤口。
伤口很浅,但是瞧姜鸾的反应,恐怕箭头上有毒。
“传御医。”李怀懿对外面喊道。
御医很快提着药箱跑上来,潦草行了个礼,就在李怀懿的催促之下,为姜鸾检查一番,又查看了一下钉在车厢壁上的袖箭,说道:“陛下,这支袖箭上涂了蛇毒,眼下应以排毒为要!”
御医跪在地上,从药箱中珍重地取出怀仁子,“此物可克制蛇毒,微臣一直都随身携带。”
他又从药箱中挑了几样药引,交到一旁的宫女手中,吩咐道:“拿去煎,快一点。”
宫女应是,抓着药,飞快地下了马车。
“得罪了,宓妃娘娘。”御医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刺在姜鸾伤口处,又对李怀懿道,“药还没那么快煎好,请陛下叫几个宫女上来,为娘娘吸出毒素。”
李怀懿坐在一旁,撩开车帘,对外头的宫人吩咐了几句,沉默地看着姜鸾。
他发现姜鸾胆子很大,不怕暴雨雷鸣,不怕刺客突袭,方才银针扎进去,她也只是皱了下眉,连哼都没有哼。
但是,她的精神瞧着越来越差了,连眼睛都快阖上了。
宫女很快就上来了,她们听从吩咐,为姜鸾吸出毒素。
御医不满道:“你们的力气太小了,吸得太慢了!”
他对李怀懿道:“请陛下换几个太监来!”
几个宫女讪讪地退至一旁。
姜鸾感觉身体越来越难受了,尤其是左臂,渐渐难以动弹,她忍不住□□了一句。
“让朕来。”李怀懿站起来,修长笔直的双腿,仿佛造物的恩赐。
姜鸾半趴在软榻上,乌黑发髻压着她的嫩白脸颊,嘴唇有些苍白,手臂无力地垂下,像是一朵遭受了暴雨摧残的娇花。
李怀懿半跪下去,俯下身子,将嘴唇覆到她的伤处。
御医在一旁,瞠目结舌,心中如惊涛骇浪。
这个宓妃,竟如此受宠吗?竟连让阉人去为宓妃吸出毒素,陛下都不愿意……
姜鸾的脑子正昏昏涨涨间,忽然感觉自己左臂的伤处,贴上了一双冰凉而柔软的唇。
他吮了一口,将毒素吸出来,吐到宫女托着的盂盆里。
然后再次将唇覆上去。
嗯……这个力道,比方才那些人大多了,也快多了。
姜鸾一边迷迷糊糊地想,一边阖上眼睛,彻底地陷入了昏迷。
李怀懿的脸色,瞬间铁青得吓人。
御医心里发怵,赶紧走上前,探了探姜鸾的脉搏,禀道:“陛……陛下……宓妃娘娘只是昏过去了,并无大碍。”
“药来了。”宫女小心地提着一个食盒,入了马车,用调羹一勺勺给姜鸾喂下。
姜鸾正昏迷着,每喂进去一勺药,便有半勺从嘴角逸出来。宫女一边喂药,一边拿帕子擦拭。
李怀懿看了几眼,并没有上前为姜鸾喂药的打算。他坐回软榻上,立刻便有宫女递来帕子和漱口的盆匜。
李怀懿姿势优雅地漱口,又净了手,从宫女手上接过帕子,慢慢擦着唇角。
宫女把药喂完了,御医松了口气,对李怀懿道:“陛下,宓妃娘娘应是无碍,但接下来的半个月,要好好修养,以免落下病根。”
说完,他又开了几副调养的药。
李怀懿颔首,用手指敲了敲车窗,问道:“马车修好了吗?”
方才,刺客用铁钉洒在路上,惊扰了拉扯的马,才会让马车颠簸。
“陛下,已经修好了,马也换成新的了!”车窗外的侍人回道,“随时都可以出发!”
“出发吧。”他淡淡地道。
不一会儿,整个车队行进起来,在夜雨的沐浴下,轱辘辘地往秦都的方向使去。
第30章 “以册宝封尔为贵妃。”
………
“娘娘, 娘娘。”有声音在耳边持续不断地呼唤,像是羽毛在轻拂,痒痒的, 想让人挥手去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