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海,你造下的恶果,凭什么让我和如意替你承受?于是,我趁他们看管松懈时,奋力逃脱,跑去县衙告发了你。我想的是,你盗墓顶多坐几年大牢,总比落在恶人手里丧命的好,而且如意也可以逃过一劫。谁知,官府通缉你,你居然逃跑了,扔下如意一个人面对村里的流言蜚语。”
“李富海,你还记得吗?当年是我在河边捡到了如意亲手绣的鸳鸯锦帕,你却趁我睡着偷走锦帕,让如意误会是你捡的,她便将你当成了她的有缘人。可我也爱如意啊,她喜欢的人本该是我!你失踪后,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如意整日以泪洗面,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于是我便用官府给我的赏银为聘,求娶如意。婚后,为了远离村人的闲言碎语,我卖掉良田,带着如意进城谋生。”
“日子终于一天天的好起来,我和如意的感情也一天天深厚,可就在这个时候,你突然回来了,你的出现,就像一场恶梦,打碎了我们的幸福生活……”
结痂的伤疤被一层层揭开,以为痊愈的伤口,不曾想内里依然腐烂。
李富山声泪俱下,“李富海,你我兄弟一场,是是非非,孰对孰错,再争论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谁死谁生,公理自有论断,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如意……这七年来,我有苦难言,我对如意造成的伤害,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
此情此景,撼动了一干看客的心。
大夫人喃喃唤出一声:“相公。”
第十八章 鸳鸯锦绣(12)
牢里牢外,夫妻二人终于摒弃前嫌,抱头痛哭。
李富海呆若木鸡,原本一身的戾气,随着陈年真相的层层披露,一分分散尽,最后只剩下迷茫怅惘,以及夹杂着悔恨的不知所措。
然而,一个靠恨意支撑苟活了多年的人,一夕之间却发现自己不过是活在自以为是的谎言里。信念的坍塌,压倒了他精神世界里唯一的稻草,他便突然无所适从,急于消失,与这个世界告别——
但是,龙星图速度更快,李富海欲咬舌的动作不及实施,脸上便被重重抡了几个耳刮子!
他被打得晕头转向,身后刘捕头紧接抬起一脚踢在他腿弯,迫使他跪趴在地,而后嘴里被塞进去一块破布!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大夫人和李富山抬起泪水迷蒙的双眼,不解的看着这一幕。
龙星图言简意赅的解释:“李富海打算咬舌自尽。”
“哇,星图你的反应太机敏了吧!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呢。”钟楚明白了原委,不禁惊叹连连。
杜明诚看向龙星图的眼神满是欣慰,说出的话却是在调侃钟楚,“钟丫头的心思,以后多放点在龙师爷身上,便会近朱者赤了。”
闻言,心无城府的钟楚,立即抚掌赞同,“杜大人高见啊!以后我要跟紧星图,把她的本事全部学到手,然后我也可以当刑名师爷!不,我要当提刑官!”
杜明诚讶然,“呵,志气不小啊!不过女子从政恐怕是……”
钟楚一听,急急申辩道:“怎么不行?星图她便是……”
“阿楚!”龙星图匆忙喝住她,淡然的脸上浮起少见的严厉,“与大人说话怎能口无遮拦?审案当口,少扯无关紧要的事!”
钟楚挨了训,方才反应过来,她差点儿把龙星图的女子身份泄露出去,当即懊悔的闭紧嘴巴,耷拉下了脑袋。
张清颇为担心的看了几眼钟楚,但这种场合,哪有他说话的份儿。
杜明诚在自己人面前,向来没什么官架子,他淡淡一笑,“钟丫头年纪小不懂事儿,龙师爷慢慢教导才是,切莫吓着了。”
龙星图拱手一礼,“是。”
重新回到案子上,杜明诚又恢复正色,道:“李富山,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李富山叩头:“回大人,小民已全数认罪,不敢再欺瞒大人。小民罪大恶极,不求大人轻判,只求大人开恩,释放我夫人如意及一家老小,他们是无辜的。小民跪谢大人!”
杜明诚颔首道:“你兄弟二人所供罪行,本官自会一一查明。刘捕头,将李富山和李富海分开关押,大夫人及其他人暂押李府。在本案未曾宣判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府宅,必须随传随到!”
“是!”刘捕头领命,拎起李富海往另一处重犯监牢走去。
李富山和大夫人感恩不尽,再次跪拜:“谢大人!”
杜明诚先行离开。
龙星图与张清、宋典史还须查证记录案件的许多细枝末节,进行证据归纳、证物整理之类。
钟楚则惦记着另一件事,她悄悄把大夫人拉到一旁,小声商量,“二夫人房里有一面古怪的铜镜,你可以转卖给我么?”
第十九章 鸳鸯锦绣(13)
大夫人却是一怔,“古怪铜镜?没有啊。”
“就是有一面镜子,可以把人脸照成丑八怪。”钟楚以为是自己表达的不准确,又忙进一步解释道。
可大夫人还是摇头,并且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镜子呢?钟姑娘您是不是看错了?二夫人房里的东西,都是管家照规矩添置的,我从未听说啊。”
说完,她便与李富山告别,跟随捕快离开了大牢。
钟楚使劲儿揉了揉脸蛋儿,明显的痛感,令她确定自己的状态是清醒的,她才十六岁,还没到老眼昏花记性减退的年纪呀,怎么可能呢?
“张书办!”
钟楚陡地记起一人,连忙奔过去,打断龙星图与张清的公务,语速飞快道:“二夫人房里的古怪镜子,你也看到了吧?我们俩人还反复试验了好几次,对不对?”
张清点头,“对呀,怎么了?”
钟楚腮帮子鼓得老高,“可大夫人说,二夫人房里根本没有这样的镜子!”
“没有?”张清惊愕不已。
钟楚叹气,“是啊,我原本还想把这面镜子买回来好好研究一下呢。”
“怎么回事儿?”龙星图插话道。
张清便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龙星图沉吟一瞬,道:“若真有这样的镜子,那的确是稀奇。”
“肯定有的,我一个人有可能看错了,可张书办也看到了呀,不可能我们两个人的眼睛都有问题吧?”钟楚使劲儿点头,努力打消龙星图的怀疑。
瞧她着急的样子,龙星图不禁莞尔,“那你们再去看一次呗。”
“行!”
“等一下。”
张清返回去找李富山,大夫人不问府中杂事多年,管家是一直跟着李富山的,所以李富山肯定知道镜子的事儿。
不料,李富山听后一脸茫然,“府里几时有过怪镜子?管家没跟我说过啊。”
张清目瞪口呆。
龙星图在梳理凶案发生过程中,发现漏掉一个问题,钟楚闲不住,便也跟着龙星图过来,不用多问,只看张清的表情便知道了结果,钟楚一时脑袋都要炸了!
龙星图问:“李富山,二夫人是怎样发现秘密的?通过什么方式?”
“我不知道二夫人为什么会起疑心,只是有一日,她白天突然来找我,问了我几个很平常的问题,之后在她与李富海又一次同房后,便将我们隐藏的秘密抖落了出来。”
“什么问题?”
“她问我两对耳环哪个好看,簪子和步摇哪个合适,还有问我最喜欢哪首诗。”
龙星图不动声色的观察李富山的神情动作,基本可以确定他没有说谎,从逻辑上来讲,几件大案都供认不讳了,没有必要在小事上作假。
她收起卷宗,忽然说道:“阿楚,我陪你们走一趟吧。”
忙碌整整一日,待三人走出南监,外面竟已是夕阳晚照。
钟楚饥肠辘辘,可为了破解真相,她拼命忍着饿,马不停蹄的赶赴李宅。
大夫人刚回东院安顿好,便听家丁来报:“龙师爷带人去了北院,管家正在接待。”
第二十章 鸳鸯锦绣(14)
不过半天的功夫,重回西厢房,却好似梦一场。
铜镜还是那个铜镜,大小、雕花、形状、颜色完全没变!可是,不论哪张脸凑近看,都没有任何异常,与之前所见现象完全不同!
钟楚和张清两人又是揉眼睛又是拍脑门,嘴里不停的嘀咕,“这究竟怎么回事呀?”
龙星图思忖片刻,道:“管家,你们府里共有几面这般相同的镜子?”
“回龙师爷的话,此铜镜全府独此一面。”管家欠身回道。
龙星图扭头看过去,平静的眸底泛起些许波澜,“那么这面铜镜哪儿来的?”
管家回想着说道:“大概半年前吧,府里替换了一批坏损铜镜,二夫人房里的这一面,可能就是那会儿换上的。”
“在哪家店铺买的?有票据吗?”
“永昌坊。府里每项采购支出都有票据可查,小人这便去取,龙师爷请稍候。”
“嗯。”
管家不多久便回来,呈上一张采购入帐单,龙星图仔细看了看,确实是永昌坊卖出的镜子。
她道:“管家,票据和镜子须带回衙门调查,结案后归还。”
“是。”管家应下。
时辰已不早,龙星图便不再耽搁,“阿楚,张书办,带上东西,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