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是顾氏的陪嫁,一向对顾氏忠心耿耿,听傅承昀这样说,咬着牙看向顾氏,顾氏也看着她。
“素云!”顾氏叫道。
素云,是周嬷嬷的名讳,许多年没听过了,此时明显有些恍惚,老泪纵横。顾氏的意思她知道,可十指连心,也没人代她受。
傅承昀眼神扫过她,看见地上不断增加的鲜血,眼尾勾出几分大度的笑容,“如果,你的手脚还想要的话,就说。”
他摆手补充道:“反正,我无所谓,本相审讯法子一向多的很,也惨的很,你若不识趣大可随意。”
周嬷嬷被吓的一下子咬到舌头,她自是知道傅承昀的手段,这是一个杀人不偿命的主。周嬷嬷在顾氏的情感绑架和傅承昀的威逼利诱之下,转而跪向傅承昀,“相爷饶命,老奴说。”
顾氏见大势已去,反而镇定下来。她的那些话只会让傅承昀生气,可气又如何,傅承昀总不会杀了她这个祖母。
周嬷嬷跪着,仔细思索着,心里发怵,“老夫人得知宁王与相爷夫人有旧,经人规劝,欲…欲叫相爷夫人去…去和宁王换傅家从龙之功,也叫夫人稳住相爷,改帮宁王。但——”
周嬷嬷满身冷汗,颤抖着不敢抬头,“但相爷夫人对您情深意重,不曾同意,相爷放心。”
这件事说来简单,几句话的事情,傅承昀偏头看着有恃无恐的顾氏,第一次觉得这时间,过的真慢。
听完,不知因为什么,傅承昀忽然笑了,他斜倚着伸手按住轻颤的眼尾,泛红的眼眸在黑夜中如同发光的宝石,熠熠闪光。
“很好。”
傅承昀笑说着,飞白顿觉屋子里面冷了几分。
“一,从何知?二,谁人劝?”傅承昀的目光从周嬷嬷,到顾氏,最后看向被风吹散的烛光,始终不辨喜怒。
周嬷嬷忙道:“右相苏夫人那知,二夫人劝。”
“很好,好的很。”他扣着把手,一下一下的敲。又不经想起林愉,想起她那双不谙世事的眼,就和这经风颤弱的烛光,需他护着。
在交好时,那小小的人儿,如塘里荷花不堪雨露。
她会哭,会叫,会去接纳,明明委屈还要试着回应他的癫。那样美好的林愉,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被人惦记,因为她是他的妻,眼中只能有他。
他也不许人惦记,但别人帮她惦记了。不知当时,她是作何感想的?可有心动?
帝妃之尊,多么诱人。她那般单纯,要是被人哄骗了,他当如何?谁又能还他一个夫人?还他一个林愉?
这样想着,他第一次妒火横生,看向小顾氏的眼神阴冷,那种和经年相似的阴冷让小顾氏一骇,往后紧紧的贴着墙壁。
傅承昀翘着腿,金线绣起的靴子从红衣之下露出,转而双脚踩在地上。他站着,顾氏目之所及皆是他冷冽的身影,就见他嗤笑着扬起头,居高临下看着她。
“我护在心尖的人,你敢欺她。”他眼带杀意,“真当我,吃素的?”
傅承昀拎起茶壶,注清水入杯,哗哗的水声在寂静之中那么突兀,顾氏听着,难免烦躁。她注意到傅承昀眼中杀意,心里一凛,“你敢杀我,我是你祖母。”
“呵,也对。你是我祖母,我怎么会让你死呢!”傅承昀阴笑着,把水递给顾氏,顾氏不接。
傅承昀望着,“嫌脏吗?那又能如何呢?哪怕这是毒药,你也得接。”
“手别抖。”他轻呵道:“接——”
顾氏一惊,接了。
“孙儿望祖母百岁无忧,生不如死呢!”
他说完,笑意顿收,一脚踢开地上碍人的脚凳,踩着地上的鲜血,走到角落的一个针线筐,取出里面一把剪刀,在烛光上炙烤、赏析。
“谁教你不长记性,好好的命非不要呢!你恨我,刀子往我身上插,无所谓。”反正他这样的人活不活着都无所谓,可…
“你动她做什么?”
“我的人,你既然动了、想了,那就要承担后果。”冷意从傅承昀眼中流出。
顾氏贴着墙,戒备的看着他手里的剪刀,“你欲何为?”
傅承昀没理。
他逆着光,红衣被风吹的鼓起,孑然孤傲的站在门口,侧脸阴翳中惊艳,举世无双。那双看尽百态的眸子不紧不慢的望着,看着黑暗的蔓延,一切不友好都在夜里涌动。
半截神树隐隐若现,似乎被人抱着寻求安慰,仔细看时,又似什么都没有。
他盯着那树,眼神久久未动,隐隐有笑意沁出。
其实,他不适应孝安堂的光,他喜欢黑暗。哪怕是子夜也目能视物,这是常年摸索中练就的,没人知道他曾在黑夜背着尸体,从最初的滚烫,到最后枯骨。
“杀害祖母,你不怕神明厉鬼吗?”
傅承昀不屑。
“我不惧黑,亦不惧鬼,他日入了地狱,孙儿也当是厉害的索命鬼,索尽负我之人。”他活着,就是为了把每一个厌恶的人送下地狱,享受他们眼中无助的挣扎,最后憋死在发臭的泥潭。
飞白明显看到他的不耐,主动上前询问,“相爷,如何处置?”
傅承昀回头,看了一眼被顾氏紧紧攥在手心的茶杯,可惜感叹道:“叫你喝你不喝,往后…怕是难了。”
他把剪刀甩给飞白,轻轻松松道:“她舌头既污了夫人耳朵,剪了吧!”
顾氏一惊,“你敢。”
可惜没人应她,傅承昀一句话,自有暗卫上去按住顾氏手脚,顾氏瞠目欲裂,撕咬着破口大骂,“傅承昀,你个贱胚子,不忠不孝的王八蛋,我是你祖母,你不仁不义,是要遭报应入地狱的,你不得好死。”
“你以为林愉有多么喜欢你,不就是一张脸吗?等她看见你满手鲜血的恶心样子,你以为她会陪你白头吗?”即便这个时候,顾氏骨子里面的骄傲不允许她求饶,她大骂着,好似根本不恐惧。
周嬷嬷劝她,也被她一脚踢开,她只记得那些人的恶,不记得那些人的好。周嬷嬷自少年相伴,无一日懈怠,傅承昀也曾刀斩神木,留她性命。
顾氏不顾一切谩骂,周嬷嬷疲累的瘫倒,不再开口,傅承昀也望着只有一株的神木,但笑不语。
“你是没有心的,她暖不热你。等她明白了自然就会怕、会走、会厌恶,傅承昀…我等着你孤独终老,等着你炼狱折磨。”
“啊——”
凄厉的惨叫久久未断。
傅承昀眼睁睁看着徒然挣扎的顾氏,飞白本就心疼林愉,手起刀落的剪去她满嘴污秽,很快那张苍老的面容上被抹上鲜血,顾氏久病的身躯蜷缩着在炕上打滚,痛苦呜咽。
傅承昀歪头看着,眼神欣赏着炕上艳红画作,“祖母以为,你去的了天堂吗?”
顾氏闷哼着,口中的血仍在溢出,用最后一点理智死死的盯着傅承昀,诅咒他。
“你把毒药送入儿子口中,又把孙女送上老皇之塌,你以为,你去的了天堂吗?”
里面血腥一片,顾氏惨叫不止,声音在夜色之下如同鬼魅,傅承昀看着满意的很,他欣赏的看着这一切,刻意挡着门口方向。
傅承昀看的开心极了,正要进去刺激一下顾氏,手指忽然被一方柔软圈住。
不用回头,花蕊般的香气穿破铁锈,丝丝缕缕的走进鼻腔。傅承昀眼中戾色尽褪,笑意如春风化雪,反覆上她冰凉的手。
他无比温柔道:“舍得出来了?”
说着脚步暗藏玄机,敏捷旋身,遮挡住满屋污秽,看向身后眼眶微润,倔强望着他的人,好笑道:“乖,这不是你该看的,把眼睛闭上。”
女子双眸微闪,转而伸手环住他腰,一声不吭的钻进他怀里,傅承昀对此哑然失笑。
“怕了?”
他又哪里不知,她在那树后,藏了许久。
第三十六章 孩子 她的夫君当爹了,孩……
他知林愉在, 也一直等她来。让他意外的是,林愉躲着,直到这一刻出来。
这脾性, 倒…也不错。
林愉是个记仇的人, 她的心软从来只给愿意的人。顾氏欲贱她, 她又凭什么以德报怨。傅承昀为她冲冠一怒, 林愉痛快。但同时, 她也清楚的知道, 只能到此为止了。
傅承昀的身后, 不能因她再多骂名。
“你在, 不怕。”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顾氏的哀呼近在耳畔,林愉忍着, 一双明眸装作稀松平常的望着他,没有惧怕。
“相爷!”
她握着他的手, 甚至不敢去深究这手上是否沾染鲜血,傅承昀为她沾血, 她不能怕。
“回家了。”她扯着他。
夜风吹乱了她的秀发,乌泱泱的墨色随着寒意沾在泛白的脸颊, 衬的她那双眼睛湿漉漉的。
他几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嫌弃的伸手给她把碎发夹在耳后,揩掉林愉强忍了许久的泪水,“出来不看戏, 你出来做什么?看星星吗?”
林愉抿唇,“今夜没星星的。”
她面上始终莞尔,眼神却一动不动,生怕什么入眼。傅承昀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 稍微用力,又把人带进怀中。
“行了行了,没人看你,要哭就哭!”他拍着她,“装的一点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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