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太子四十出头,看得出五官原本很秀气,许是在酒色方面不加以节制,加上身患风疾,眼周一圈乌黑,脸上的皮肤也开始松弛,看着略显颓靡。
皇帝关切地问:“听闻爱卿路上风疾发作,这一路来长安着实不易。”
皇后也笑着道:“本应在长安接待太子的,皇上太子路上风疾发作,想到骊山的温汤有祛湿驱风之效,当即便下令将宴庆改在骊山了。太子昨晚可有享用温汤浴?”
李飞麟朝皇后望去,她脸上虽挂着得体的笑意,可藏在眼底的一抹冷蔑却骗不了他。他在心里冷笑,父皇才不关心这南诏太子的风疾有没发作,他临时把宴庆改在骊山,全因裴太妃想来骊山罢了。那日碍着裴云笙的身份他不便明言,但这事皇后当然也知道,当众这么说,只是身为皇后为顾全大局不得已的说辞而已,她心里怕是想作呕吧。
南诏太子忙起身揖了一礼谢恩,“谢皇上和皇后体恤,这骊山的温汤果然名不虚传,臣昨晚浴后,今日果然周身舒泰,顽疾尽去。臣在南诏时,便时常听父王提起骊山的温汤,当年他也曾有幸得皇上赐浴,一直念念不忘,念叨着若有生之年,能再来一次长安,再享用一次这骊山的温汤浴,此生再无憾事了。”
皇帝感慨地叹了一声,“想当年,朕刚登基不久,与你父王就在这湖畔的水榭里彻夜对饮,促膝而谈,眨眼便已十多年了,如今回想,彷如昨日之事。你父王这次不能同来,可惜了。”
南诏王这几年一直有病在身,据闻已将近一年不能临朝理政。
南诏太子道:“父王亦甚是挂念皇上,只恨身不能至。如今南诏在皇上恩泽之下海晏河清,父王再无后顾之忧,唯一让他挂心的,不过是子孙后辈之事,故而一再叮嘱臣把小女蓝珠也带上,替他好好再看看这长安的风光。”
看风光是假,嫁女是真。蓝珠盈盈起身上前参拜,皇帝循例称赞了几句,赏赐了不少珠宝绸缎,却没提半句婚嫁的事,弄得南诏太子父女俩心里直嘀咕。
席间各国使者纷纷献上贺礼,皆是珠宝玉器或名家字画等,虽贵重却无甚特别之处,唯独西突厥世子献上的一柄弓箭让李飞麟来了兴致。
那弓臂不知是何质材,乌沉沉的,触感冰凉,拿在手上不算沉重,弓弦也比寻常弓箭的更细,但李飞麟拿在手上试了试,发觉这弓看着轻巧,却比寻常弓箭更难拉开。
太子李珩脸上有些许不屑,“这把弓看着平平无奇,不知有何特别之处?”
这位西突厥世子名叫阿史那玥宁,近一年来,东突厥残部大有复起之势,曾数次遣人至西突厥,试图说服西突厥与东突厥联合,一同对抗我朝。早已臣服朝廷的西突厥可汗为表忠心,将嫡子玥宁送到长安为质。
玥宁仍是一身突厥打扮,左衽白底绣金边锦袍,腰束金宝钿蹀躞带,白罗裤外又套一双虎皮套袴,足蹬高及膝下的黑靴子,一头乌发被编成数条长辫垂在肩后,额头还勒了一条彩帛带。他的五官很深邃,肤色白得像瓷器一般,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似有无限深情,本就身材挺拔,这身打扮越发显得他英姿矫健。
玥宁朗朗一笑,“太子殿下别看这弓弦细,它是用蚕丝做的,比寻常弓弦更柔韧耐久,若是习武之人,射程可达半里地。玥宁听闻燕王殿下喜欢狩猎,这把弓定能助殿下猎猛禽时事半功倍。”
没想到除了咬字和语调有些不准外,这位突厥世子的汉话说得这么好,在场的人都颇感意外。皇帝诧异道:“朕记得玥宁世子九月中才到长安,没想到你的中原话竟说得这么好。”
“回皇上,臣一年前就开始学中原话了,我的老师是一位很有学问的中原人,是个秀才,这一年里,他除了教我说和写,还告诉了我很多中原的风土人情,老师口中的繁华盛世,让我难以想像,我一直向往有朝一日能来长安,亲眼看看这片圣土,看老师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皇上笑着道:“那世子如今到了长安,依你所见,你的老师可有骗你?”
“他骗了我……”
话一出口,宴席上鸦雀无声,还好玥宁又接着道:“中原大地比老师说的精彩多了。诚然如他所说,这里的人住深宅大院,穿绫罗绸缎,吃八珍玉食,男子谦逊有礼,女子温良贤淑,我原以为也就这样了。可是我前几天到了一个叫昭华阁的地方,那栋楼高得几乎可以触到天上的月亮,那里的灯火明亮得如同白昼,那里的人喝酒一直喝到雄鸡打鸣,那里的女子美得像天上的仙女,她们比突厥女子还要热情奔放,天亮了还拉着我不让我走,呃……我才知道,原来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去处,可这些,老师从来没有告诉我。”
御花园里发出一阵阵哄笑声,阿史那玥宁不明所以,尴尬又无措地站在那儿。他本就长得俊俏,此时俊脸微红,琥珀色的眸子闪动着不安,明明说着烟花之地的事,却丝毫不惹人反感,甚至让人觉得他身上有种独特的天真无邪。躲在帷幛里的姑娘们纷纷掩面而笑,窃窃私语。
太子哈哈大笑,“你的秀才老师并没有骗你,只是那种销魂窟,他从未去过,又叫他如何告诉你呢?”顿了顿,又道:“世子若是想知道更多这个销魂窟的事,大可请教我九皇叔靖王,在座各位里,数他最清楚不过了。”
于是宴席上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李谏,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纯属看热闹,有的则暗怨太子又无端生事。
李谏自三天前到了骊山,便忙着骊山的警戒布防,一刻都没闲过,晚上就宿在班房里,还是临到宴席前一刻才得已回崇兰宫洗漱更衣。连日来没睡好没吃好,此时总算得以歇息片刻,正专心喝着面前的羹汤,不料太子突然提到自己。
他不舍地放下汤匙,朝阿史那玥宁微微一笑,“玥宁世子英俊不羁天下无双,昭华阁的姑娘们自是不舍你离开了,我在那儿可远没世子受欢迎。”
玥宁看向李谏,“您就是靖王殿下,早就听闻殿下风流多情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知是秀才老师教得不好,还是他学得不透彻,这个风流多情用在此时并不太恰当,不少人忍俊不禁。太子故意道:“世子的中原话说得好极了,你说得不错,我九皇叔的风流韵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世子下次再光顾昭华阁,可与我九皇叔同往,听他说说他与昭华阁柳乘月姑娘的风流艳事。”
靖王妃就坐在李谏旁边,太子这么说,是有意让李谏难堪,偏偏宁王仿佛嫌这把火烧得不够旺,又添了一根柴,“太子请慎言,九皇叔自从大婚后,早已修心养性,不再流连昭华阁了,太子这么说,会让九婶婶误会的。”
太子一向和宁王不对付,这回却难得地配合,“二弟说得是,是我失言了,九婶婶请莫怪罪。”
在场的人皆有意无意看向靖王妃,却听她若无其事地道:“昭华阁确实是个好去处,那儿的姑娘确如世子所说,美得像天上的仙子,她们不但貌美,还多才多艺,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世子若是在那呆上一个月,别说中原话,想必这君子八雅也样样精通了,就连我也在那儿流连忘返。”
众人皆大感意外,宁王讶然道:“九、九婶婶您也去过昭华阁?”
李飞麟不愿看到步云夕当众难堪,于是道:“这有何奇怪,昭华阁本就是个风雅之地,我和九皇叔、九婶婶时常在昭华阁玩得不亦乐乎,九婶婶的投壶之术堪称绝妙,让我好生佩服,姑娘们都不舍得她走。二哥闲时若有这个雅兴,亦可与二嫂嫂一同前往寻乐。”
李谏早就习惯太子的处处刁难,他本身无所谓,但王妃无辜受牵连,他原本有些于心不忍,没想到她轻松化解了太子和宁王的故意使坏,意外之余也心生感激,亲自替她添酒。就连皇帝,也颇感有趣,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
宁王目瞪口呆,太子也一时无语。阿史那玥宁却忽然啊地一声,痴痴地看着步云夕,“你、你是……”
众人不明所以,步云夕看向玥宁,眉头微微蹙起,不明白这位突厥世子为何忽然如此失态。
站在玥宁旁边的李飞麟同样疑惑,“这位是靖王妃,世子莫非认识?”
玥宁回过神来,顿时满面通红,“对不起……您不可能是她,是在下唐突了,王妃像极了我的心上人,我一时认错人了,请王妃见谅。”
步云夕朝他大方地笑笑,表示并不介意。
宁王笑着道:“没想到世子的心上人,竟是一位中原女子,不知是哪家姑娘有此殊荣,得入世子青眼?在下不才,愿为世子出分绵力,或许能成人之美,促成一段好姻缘。”
玥宁难过地垂下眸子,“唉,不提也罢。那位姑娘就像天上的月亮一般,美丽却不可触碰,我对她一见倾心,可是她并不喜欢我,无情地拒绝了我,如今提起,我的心依然像被锥子刺过一般。”
玥宁原本熠熠生辉的眸子此刻黯然失色,让众人都为之伤心惋惜。
皇后道:“错失玥宁世子如此佳婿,是那位姑娘没有福气。世子品貌出众,何愁找不到两厢情愿的知音?长安的世家女子,个个知书识礼善解人意,便让本宫作主,替世子找一位称心如意的可人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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