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金一听,当即磨拳擦掌,“如此甚好,爹爹来长安这么久,还未进过宫呢,今晚总算有机会了。”
步二道:“哎不是,东宫守卫森严,咱们这么多人,怎么混进去?”
步云夕道:“自那晚东宫失火被烧毁一半,镇守的侍卫也连着撤了一大半,如今的东宫,早不如以前守卫森严了,正是动手的好时机。但即便如此,潜入东宫的人宜少不宜多。”她顿了顿,又道:“所以我只打算带小妖,武星、武月三人。”
步步金一听没他的份,顿时泄了气,小妖和武星武月则相反,相视一眼,欢喜雀跃。
步二却道:“就、就你们四人?那怎么成?那个迟岳武功极高,加上东宫的其它侍卫,万一你们硬碰,实在危险。”
“你放心,我有分寸,今晚以取回迭璧剑为主,若到时势色不对,我绝不会硬来。”她看向小妖三人,“你们三人听好了,今晚一切听我命令行事,绝不可轻举妄动,尤其小妖你,跟紧我,不可擅自离我半步。”
武星武月她是放心的,就怕小妖到时乱来,本不想带她,但只有小妖适合以侍婢的身份陪她进宫。小妖点头如捣蒜,保证一切听她指令。
因明日一早便出征北上,李飞麟提前进了宫,到夕照宫看望南诏太子。
这还不到酉时,南诏太子已喝得烂醉如泥,两眼几乎睁不开,“七、七郎来了……来来,舅父敬你一杯,祝、祝你此战旗开得胜……”
李飞麟蹙起剑眉,“舅父如今每日还要用药,如何连酒都不戒?”
南诏太子呵呵一笑,“舅父如今都这样了,每日只、只能躺在榻上,女色近不得,若、若是连酒都不让沾,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半躺在榻上,如一堆腐烂的肥膏,双目迷离惝恍,说话时嘴角流涎,李飞麟心里不由一阵厌恶,“舅父若是自己不爱惜身体,再多的药也救不了你。”
本想再劝他几句,奈何他已打起了呼噜。
李飞麟转身要离开,门一开,蓝珠就站在门外,两眼定定地看着他。
自皇帝颁旨将蓝珠纳妃后,蓝珠找了李飞麟几回,但李飞麟一直避而不见,这回避无可避。
“你就任由我嫁给你父皇?”
李飞麟沉默,她的眸子里有很多情愫,爱而不得,怨恨,失望,希冀,他都懂,但他已没有余力应对。事到如今,他对她多少也抱着点愧疚,她从小喜欢自己,但他对她根本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原本只打算让她死心,回南诏嫁个一心一意对她的高门子弟,没想到父皇一纸召书,将她纳为贵妃。
听到消息时他也始料不及,他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难过很不甘,但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他轻叹一声,“蓝珠,算了吧,你嫁给我父皇,对南诏有利无弊,以后……”
眼泪倏地自蓝珠眼中滑落,他忽然词穷,此时无论他说什么都像在说风凉话。
“你明明知道我只喜欢你,你却任由你九皇叔算计我,让我嫁给你父皇?”
“九皇叔为何算计你,你心知肚明。” 他淡淡看着她,最终忍着没加一句这是你咎由自取,“但我劝你一句,这话你在这儿说过就算了,以后绝不可再提,纳你为妃,乃圣意如此,岂是他人可以左右的?你以后在宫里,自当谨言慎行,小心祸从口出。”
“七郎,我不……我不要嫁你给父皇……”蓝珠上前一步,拉住李飞麟的袖子,哭着道:“七郎,我喜欢你,从前是,将来也是,我此生心里只有你一人,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就算明知你心里没有我,我也不在乎,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七郎,我求你……别让我嫁给你父皇……”
“蓝珠,别这样……圣旨已下,我也无能为力。”她哭得伤心,李飞麟也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将手挣脱,“照顾好你父亲,等我出征归来,再来看他。”
七郎……”蓝珠绝望地看着李飞麟离去,颓然扶住门框,眼泪仍止不住地往下滑。
“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有人在一旁说了一句,蓝珠诧然回头,安莲正抱着两臂倚在廊柱边,一副悠哉模样。
蓝珠揩了一把眼泪,“什么意思?”
安莲却道:“你刚才说为了燕王,愿意做任何事,可是真的?”
蓝珠方才的伤心难过之色全尽数敛起,睨着他冷声道:“安莲,你不过是七郎身边一个奴婢罢了,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如此和我说话?”
“算我多管闲事。” 安莲耸耸肩,直起身子打算走人,想想又忍不住道:“你知道在圣朝,没有子嗣的妃嫔是什么下场吗?”
蓝珠不吭声,安莲笑了笑,“别看裴太妃如今风光,她若是没生下靖王,当年先帝薨了,她也得到皇陵守灵。先别说皇上如今身体不咋样,便是他生龙活虎的,你觉得靖王会让你顺利诞下龙嗣?”
蓝珠心里一凉,圣朝后宫的规矩她早有所闻,除了皇后,所有无后的妃嫔,无论再得宠,娘家再显赫,皇帝一死,一律得到皇陵守灵,一直到死。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安总管,方才是蓝珠失礼了,您请莫怪。”眼看安莲已经走出几步,她忙追了上去,诚恳地道:“你说得对,为了七郎,我愿做任何事。蓝珠如今该怎么做,请安总管教我。”
安莲看了她一眼,心道我果然没看错,能屈能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个厉害的主儿,他收起脸上的戏谑之意,对她道:“听闻南诏王近两三个月来已晕厥了两次,差点救不回。”
此事蓝珠当然知道,南诏那边早有密函来过,敦请南诏太子尽快赶回南诏,只是恰好他的腰伤了,迟迟未能启程。蓝珠知道安莲还有后话,沉默地看着他。
果然,安莲又道:“若真的不想做皇帝的妃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守孝。”
蓝珠怔了怔,有点不解,也有点生气,“可我祖父只是病危,远未咽气呢,下月初八就是吉日,难道我要咀咒祖父在初八前咽气?”
安莲没有接话,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随即看向南诏太子的寝阁。
蓝珠心里咯噔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声音有点颤抖,“你、你什么意思?”
寝阁里隐约传出南诏太子的呼噜声,安莲的声音冰冷如水,“若我没记错,南诏王如今只有你父亲一个儿子,而你父亲,一向子嗣艰难,至今只有一个儿子,上月才满三岁。”
蓝珠怔怔看着寝阁,脑中嗡嗡作响。
安莲的声音似从极远处传来,“普通人家的孝期要三年,皇族虽不太讲究这个,但也得一年。一年时间,足够发生许多事。我若是你,这段日子先把七郎放一边,你如今唯一该做的,是想办法把南诏的权柄握在手中,终有一日,七郎需要你的助力。”
良久,蓝珠眼底渐渐浮起笑意,低喃道:“你记得没错,我只有一个弟弟,他才刚满三岁,生母是一个低贱的宫妃……”
安莲早已走了。一名小宫娥正端着食案,小心翼翼地要进寝阁。
蓝珠问:“拿的什么?”
“回郡主,是太子殿下的药汤。”
“我父亲这会睡了,把药给我吧,等他醒了我再喂他。”
南诏太子脾气暴躁,夕照宫的宫人无不又怕又恨,小宫娥巴不得有人代劳,忙将药汤交给蓝珠。蓝珠端着药汤,待那小宫娥走了,弯起嘴角一笑,抬手将药汤全倒进一旁的花丛里。
酉时未到,步云夕便带着小妖三人到了乾祥宫。
裴太妃对她隐瞒身份一事绝口不提,仿佛那事从无发生,仍和以前一样亲切地喊她做云笙,拉着她左右端详一番,“怎么还是不长肉呢?你要多吃点,不然将来怀了孩子,头三个月吃啥吐啥,身上没点肉,怎么熬得住?”
步云夕窘得满脸绯红。
还好宫宴也快开始了,步云夕和素音陪着裴太妃挑了衣饰和首饰,将裴太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起往麒麟殿赴宴。到了紫麟殿,步云夕朝武星武月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先行去查看地形。
今晚的宴庆一如往日,席间有歌舞助兴,觥筹交错之间一片欢声笑语,李飞麟一直想寻个机会找步云夕说话,奈何今晚的宴庆是为他而设,众人频频向他敬酒,让他脱不了身。
而步云夕因记挂着到东宫盗剑一事,有点心不在焉。
李谏见她几乎没动筷,有点担心,“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步云夕朝殿外看了一眼,武星武月已回来了,趁机道:“许是昨晚着凉了,今日有点头疼,我想早点回去。”
她身体一向很好,极少生病,李谏略感诧异,“要传御医吗?”
步云夕说不必,“不过是些许着凉,睡一觉便好。你这会走不开,不必管我,我自己回去。”
李谏将自己的披风披到她肩上,执意送她出去,两人才到殿外,永嘉恰在此时找了过来,哭丧着脸对李谏道:“九皇叔,您救救永嘉。”
她双眼红肿,显然刚刚哭过。
李谏疑惑道:“永嘉?谁欺负你了?”
这么一问,永嘉的眼睛又红了,“九皇叔,我不想离开长安,我不想嫁给玥宁世子,您一定要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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