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颔首,也不知满不满意,一旁的皇后忽然问道:“那……裴家的女儿呢?平素可有读书写字、学女红?”
按说裴家的姑娘自然有读书学女红的,但步云夕见发问的是皇后,生怕她给自己使绊子,叫她当场做诗或绣朵花儿什么的,于是爽朗一笑,答道:“惭愧,臣妇不爱读书写字,更不爱女红,平素跟着哥哥们混,飞鹰走犬,舞枪弄棍,弓马娴熟谈不上,略通一二。”
皇后脸上现出失望的神色,端着一副说教的模样,“舞枪弄棍虽能强健体魄,但到底是女儿家,既已嫁做人妇,还是多读读《女戒》、《孝经》,勤练女红的好,何况你嫁的不是普通人家,将来还得替易之生儿育女,王侯贵胄的当家主母……”
裴太妃一直安静地坐着,此时却忽然开口打断皇后,“裴家世代簪缨,长辈们自小教导的,是如何沙场杀敌保家卫国,即便是女儿家,也心系社稷安危,从不把精力耗在女红等事上。当年祖皇帝揭竿而起,裴家曾祖誓死追随,在邺城被前朝余孽围困两月有余,弓尽粮绝之际,是裴家曾祖母亲率八百精锐偷袭敌营,取敌将项上人头,方解邺城之围,祖皇帝称她为女杀将。”
她说得温声细语,却铿锵有力不容质疑,又朝皇后温和一笑,“皇后自小养尊处优,不知边疆要塞之地的艰辛也是情有可原,生于裴家的女子,若国难当头,也是要提枪上阵的。便是我,当年进宫之前,也略通武艺。”
皇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偏偏皇帝也笑着附和,“朕也记得,先帝五十寿辰那年,太妃持双戟跳了一曲《破阵舞》,当真是惊才绝艳。”
皇后只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太妃说得是。”
“原来九婶婶这般利害。”李飞麟拍着手道:“难怪大婚那天能逃过一劫。听说那天光是飞进花轿子里的流矢便有好几支,若是寻常女子,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李谏微微一笑,“说起来,那天确实凶险,幸好王妃临危不乱,若是成亲那天她出了什么意外,我实在无颜面对忠勇侯。如今回想,着实后怕。”说着还心有余悸地看向步云夕。
那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自己有多情深意重,步云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他“情深款款”的注视下,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哪里哪里,那日全靠王爷英勇退敌,我才得已全身而退。”
李飞麟哎哟一声,“婶婶别光记着皇叔的好,那天小侄也是和乱党拼了命的,还被那贼子狠狠踢了一脚,到现在还疼呢。”边说边龇牙揉了揉胳膊。
步云夕心里偷笑,不就借力踩了他一下,到他嘴里却变成“拼了命,被狠狠踢了一脚”,“侄儿受委屈了,婶婶敬你一杯。先饮为敬。”
步云夕举杯就饮,李飞麟哈哈一笑,“裴家的姑娘果然豪爽!”仰头也干了一杯,“可惜啊,还是被那些乱党趁乱跑了,也不知那些金吾卫怎么办事的,喊抓乱党时嗓门大得城外都能听到,动起手来一个两个小娘们似的,一碰就倒。”
步云夕放下酒杯的一瞬,瞥见坐在对面的太子脸色一沉,太子妃也有点悻悻的。太子李珩二十七岁,容貌像极了皇后,肤色白皙眉清目秀,光看长相,实在很难把他与“性情暴戾”四字联系起来。
太子阴沉着脸没做声,倒是坐他隔壁长案的宁王李钰笑呵呵地道:“其实也难怪金吾卫的人办事不力,任谁能想到,繁华盛世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在长安闹事,还别的日子不挑,只挑九皇叔成亲那天,显然别有用心,金吾卫猝不及防之下,有疏漏也是在所难免。听闻那日闹事的有不少江湖中人,金吾卫平时虽有操练,但太平日子过久了,手脚功夫难免生疏,遇事慌乱也是有的,不然那些箭也不会尽往花轿子和九皇叔身上招呼。再说那些狂徒个个身手了得,哪是金吾卫能比的?还好九皇叔府中的护卫训练有素,婶婶也是女中豪杰,总算是有惊无险。”
宁王李钰的长相,和他哥哥简直云泥之别,大概皇后当年费尽心思生下了嫡长子,于是心满意足,到生宁王时便有点心不在焉,以致宁王像个一不留神失了手的残次品,身材矮胖,额大脑宽,双唇肥厚如鱼唇,唯有眼睛略像皇后,可惜鼻梁扁塌,两眼距离过宽,怎么看怎么别扭。
第7章 大婚当天便死了发妻,传出……
宁王这番话,听着似为金吾卫开脱,却句句戳中要害,言外之意,负责长安城防的金吾卫,养尊处优惯了,平时无事倒好,一出事,连几个江湖毛贼都对付不了,靖王妃能安然无恙,全靠她自己和靖王府的护卫,金吾卫不过是个太平盛世下的摆设。
况且朝中人人心知肚明,靖王比太子更得皇帝信任,皇帝把皇城安危交给靖王负责,让他一人执掌十六卫,而太子只有一个金吾卫。靖王已如此势大,如今又和肃州裴家联姻,如虎添翼,将来更加难以掣肘。太子心里自是嫉恨的,靖王成亲那天出了这样的事,靖王夫妇若死了,太子心里偷乐着呢,由太子掌管的金吾卫又怎会出全力平乱?有人甚至怀疑所谓的乱党,没准就是太子的人,弄不死靖王,弄死靖王妃,让裴家和靖王生出嫌隙也是好的。
太子的脸色顿时极难看,看向宁王的目光有些阴郁,“金吾卫的箭都往花轿子和九皇叔身上招呼?二弟那日虽没跟着迎亲,倒是清楚得很啊,说得你当时也在似的。”
宁王胖乎乎的脸微微一僵,“我也是关心九皇叔……”
皇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语气也变得严厉,“金吾卫掌管京畿治安,责任重大岂是儿戏?区区几个江湖毛贼,便让整个长安陷入险境,死伤者众,连靖王夫妇也险些遭殃,他日若再遇险情,却该如何?千里之堤,崩于蚁穴,太子果然是安稳日子过久了,连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也忘了吗?连一个长安城也管不好,让朕如何放心把江山交给你?”
这话说得重了,满殿肃静。
之前因靖王大婚,休朝三日,靖王自己虽没找皇帝诉苦,但事情一出,弹劾金吾卫和太子的奏疏便雪花似的飞到皇帝的御案上。
太子额上冒出细汗,薄唇紧抿。
李谏劝道:“皇上息怒,那日的事不过是个意外,那些江湖中人不知因何事互相追杀斗殴,若非金吾卫及时赶到,死伤的百姓只怕更多。当时形势混乱,偶有流矢误伤也是难免。臣弟以为,当务之急,是彻查那日闹事的乱党。”
太子从长案后步出,撩袍跪于殿中,“父皇息怒,儿臣知罪,都怪儿臣疏于管治,御下不严,恳请父皇给儿臣些时日,彻查当日之事,缉拿乱党,定给九皇叔一个交待。”
皇帝轻哼一声,“缉拿乱党的事,朕已让七郎去办了,太子还是好好反思一下,该如何居安思危。”
太子脸色微变,正想辩驳,但看到皇后蹙着眉朝自己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激怒皇帝,虽心有不甘,只能咬牙退下。
李谏看了李飞麟一眼,原来他刚才说找皇上讨的差事,便是这一桩。
场面有些尴尬,裴太妃识趣地打圆场,“皇上,年轻人谁没个犯错的时候,不经磨砺如何成器?今儿可是个喜庆日子,皇后为今晚的宴席费了不少心思,皇上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才是。”
“太妃说得是。”皇帝余气未消,但见裴太妃开口,语气总算缓和下来,侧头朝皇后道:“皇后辛苦了,开席吧。”
皇后暗自松了口气,从来没觉得裴太妃这么顺眼过。
鼓乐奏起,宫娥执壶端盘,在席间翩翩游走,为一众宾客斟酒上菜。殿中灯火辉煌,十多名胡姬在鼓乐声中飘然而致,跳起胡璇舞,宾客们一时忘了刚才的不快,推杯换盏,花萼相辉楼里一阵阵欢声笑语。
李谏低声问正大快朵颐的李飞麟,“你怎么忽然想到掺和那事了?这差事可不好当,没的两头得罪。”他心知肚明,此事多半是宁王暗中捣鬼,挑拨他和太子,太子背了个大黑锅,所谓的乱党根本无中生有,那些江湖中人只是恰好冲了出来,担下乱党的罪名。
李飞麟放下手中的脍肉,轻呷一口酒,“我自然知道,你放心,我会避重就轻的。反正此事又不能深究,说白了,只要把那日涉事的江湖毛贼随便捉几个来问罪,便是大功一件,如此便宜的事,何乐不为?”
李飞麟也是个明白人,知道此事宁王做得滴水不漏,没人能抓住他的把柄,他讨这个差事,不为查宁王,更不为替太子开罪,既然那些江湖人士充当了“乱党”的角色,那他抓几个“乱党”回来交差,便是功劳一件了。
“哟,长进了。”李谏和他碰了碰杯,“不过……那些江湖中人可不是吃素的,那日闹的动静这么大,他们难道还会坐在那儿等你捉不成?”
李飞麟挑了挑眉,嘴角微勾,“我自有妙计,到时别说几个,没准能一网打尽。”见李谏依旧看着他,带着明显的怀疑,于是压低声音道:“那伙人不是在找一个叫步云夕的女子吗?我打算设个局,命人假扮步云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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