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蝗灾是大事,将将一闹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那边看了过去。
也正如苏移光所料,他在湖州待了不止一两个月,甚至于到了年关,都还在处理后续的事宜。
冬日昼短夜长,苏卓序在官署待了一早上,下午又去紫宸殿面圣,一直到掌灯时分,方才回府。
“这么晚才回来?”顾充问他,“可用过饭了?今日你又不值班,还在宫里留了这么久。”
苏卓序点点头,“用过了。”他又蹙着眉,似在思量什么,“明年开省试,官家让我和老郑做主考。”
第63章 弥封
夜风习习, 在冬日的院落里呼啸,但动静不算太大,毕竟没有秋日里满地的落叶, 无物可扫。
听他说完, 顾充啊了一声,“这次倒也还挺早,不过官家怎么突然把这个事交给你。”
苏卓序是科考出身, 但却没多少主持或参与其中的经验。
别说顾充, 连苏卓序自己都有那么点懵, 他在外为官时日不短,京中科考的事,也漏下了好几次。他想了想, 轻咳一声道:“我在并州主持过一次考试,这...应该也算吧?”
顾充看他一眼, 点了点头,“应该算吧?”
“不过我瞧着官家的意思, 这次似乎与以往不同。”苏卓序靠在软榻上,垂眸沉思,他回来就皱着眉的原因便是这个。
顾充奇道:“有何不同的?官家是有要改制的地方?”她眸中神色透出些疑问来。
苏卓序揉了揉眉心,无所谓道:“不知道。”他干脆瘫在了榻上。
“你能不能先去洗漱?”顾充对他这没换过衣衫便往榻上躺的行为十分不满,“还有,既然你任主考之一,那这几个月若是有人上门, 你是让人进呢, 还是不让人进呢?”
听到这个,苏卓序猛然坐了起来,开始揣摩起今日在紫宸殿时, 官家所表露出来的态度。他手指轻扣桌案,想了一会,淡声道:“有人登门,简单拜访可以,若是备了礼的,一概不许入内。”他沉声道,“一根针都不行!”
科考前,多有士子前往拜会主考或其他有名望的人,先将自己的诗文给对方看过,若是能得到肯定,便可帮着举荐一番。而这当中,给主考看便是最为方便的,还省去了举荐这一步骤。
登门时,难免会有宴会,众人一齐饮酒作乐,往常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苏卓序却敏锐的感觉到,官家今年似乎会有大动作。
苏家也不缺钱,自然不会缺这么点子礼物,顾充点头应下,“你派人看着就是,人家是来拜会主考的,又不是来拜会我的。”
苏卓序枯坐了一会,忽然兴奋起来,忙对顾充说:“只要没带礼物的,都可以放进来,尤其是年纪轻的,二十五以内的。”
“你又怎么了呢?”顾充挑眉。
苏卓序搓着手,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敢来拜会主考的,要么是过于自负的,要么是有真才实学的。”他畅想了一下,接着说,“趁着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什么未婚的青年才俊,蛮蛮的事,不就有着落了吗?”
他越说越兴奋,干脆起身绕着屋子转圈,神情也带上了几分得意。
顾充却渐渐地拧起了眉,“二十五岁,太大了点吧。”她不大高兴,“这个年纪没娶妻的,想必都是等着娶高门女的。”
换而言之,就是家世真不太好的。
但能读得起书,还能读到这个地步的,家里大多都不算真正的穷。这种出身和年纪,身边基本都是有婢女伺候起居,各方面那种,搞不好早就已经有了孩子。
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保持自己未婚的身份,得以在发达后被高门相中做东床快婿。
这种行为很平常,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高门也不介意,但顾充却不喜欢这样的。
“那你说多少岁?”苏卓序转了几圈,停在她面前,“二十三岁?还是二十二岁?”
顾充想了一想,眼神飘忽了一下,旋即点点头,“差不多吧,不过你到时还得好好打听一下才行。”
俩人各自去洗漱,随后坐在榻上,秉烛夜谈。
直到亥正,顾充掩唇打了个呵欠,才总算讨论了个眉目出来。苏卓序倚着软枕,将这两年出名的一些青年,都和顾充过了一遍。
“这个家世不行,而且听说年幼丧父,寄居亲眷家。”
“英雄不问出身,何况他伺候寡母一向尽心,是远近闻名的孝子,今年很多人推他的。”
“他将来能成事那也是他的本事,若是你学生,资助他倒也无所谓,但选婿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说了几个,顾充都不大满意,苏卓序大为头疼,都想不出来她想要个什么样的。
顾充想了想,总结了一下:“最好是家庭和睦,为人有担当的,哪怕是寒门出身,也必不能太过于穷苦。”虽说苏家嫁女必定会陪送大量财帛,但若夫家困顿,那便只能妇家拿钱贴补,那不就成了个无底洞?
“行行行,我到时候先看着。”苏卓序挥了挥手,十分无奈。
顾充瞪他,“本来就是,你挑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她摇头,“你去并州三年,也没见你认识点青年才俊。”
苏卓序被她给说了一通,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嘟囔了几句之后,白眼一翻,自己睡觉去了。
顾充也懒得理他,径直摔帘子进屋,脚步声震天响。
是夜,苏移光坐在窗下,空中皎月高挂,因快要到月半,那道明月已经臻于圆满,所洒下的银光也可照亮整间屋子。
即便没有点灯,院子里也是一片明亮,她看着手中的信笺,兀自出神。
是宗祁从湖州寄来的信,信中说他还要在湖州再待大半月,赶回京时,应当是明年年初。
苏移光手指摩挲的信,暗道果然如她所料,宗祁就不可能这么快回京。在信的最后,宗祁又催促她给自己来信。
“娘子,那套花笺翻出来了。”承露敲了敲门,等她应声后推门进屋,手里捧着刚从书房里头翻出来的东西。
苏移光回过神,下意识将信笺折起来,敛下重重思绪后,淡声道:“你先放那,帮我磨一下墨。”
承露本身就是服侍她这些的,便转而去旁边的案几上取过歙墨,一点一点的注水研墨。
俩人之间隔了个博古架,互相之间看不真切,苏移光便又将信笺展开,慢悠悠的读完。
看着宗祁催她写信的那些话,她陡觉面红耳赤,偏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人还写了首诗。以一位女子的口吻,写对丈夫的相思之情。
可她似乎,并没有这么思念吧?
苏移光看了一会,确信这是宗祁假托女子来写自己,信足足有三页纸,她都想不明白宗祁怎么会有这么多话要说。明明初见的时候,他还是个不苟言笑的赵王世子,瞧起来清贵端方,若山中璞玉。
果然,人不可貌相。
“娘子,磨得差不多了。”承露将墨块擦拭后,温声唤了她一句,随后在案几旁点上了灯。
苏移光收回一直放在信笺上的视线,淡淡的应了一句,温声道:“你去隔壁看看,我马上过去洗漱。”
承露领命去了,她这才起身走到案几旁,可却不知该如何下笔。
最后还是对着宗祁的那封信,仿了一封差不多的,最后也回了他一首诗。只不过内容却跟他的不一样,而是写一位丈夫因妻子久久不归,最后换了个妻子。
反正他都用女子来假托自己了,那她借男子假托自己也无妨。何况负心汉这种角色,一看就知道是她本色出演,宗祁每次看她时候那模样,不就是在说她是一个负心汉吗?
反正都担了这个虚名,不写点什么来印证她就是个负心汉,似乎是有那么点亏的。
提笔写完,她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方才满意了。找了半天印章,她突然想起了宗祁送她的那个,鬼使神差的,她将那个印从犄角旮旯里头翻了出来。
还是盛在先前的那个锦盒里头,这些时日都没有用过,一点印泥的痕迹都没有沾染上。她拿着端详了一会,才取出印泥,小心翼翼的按了上去,随后在信的左下角,自己署名的下方,盖了下去。
印章很小,盖出来的章就跟她写的名字差不多大小,很是精致。
等将一切做完,她吹了吹信笺,又放在蜡烛上面烤了烤,确认墨水和印章都完全干涸以后,才塞进了信封里头。
“娘子,浴房那边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桑其进来催她,“明日还要去宋家呢,早些休憩吧。”
苏移光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才堪堪应下,苏雁刚诊出有了身孕,她要帮家里送礼过去。
......
因苏雁怀孕一事,宋家人心情都很不错,她上门时,无论是来接她的宋迎迎,还是去正院见过的程夫人,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就连路上碰到的钱太夫人,那张肃穆的脸上也罕见的柔和了一点。
她身边还是陪着几个本家的侄孙女,苏移光看了眼,有点疑惑,李太夫人也喜欢自己本家人,但就是偶尔让人过来玩玩而已,少有待这么久的。
宋迎迎解释道:“钱家不在汴京,来一趟要许久才能来下一次。她们家只在京中有个小宅院,住不下一大家子人,我祖母就让她们几个过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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