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红着眼睛,又是恨又是恼,脖颈上青筋暴起:“我对你跟你母亲兄弟不算差,这么些年,书是给你读了,锦衣玉食的伺候着,在外面旁人也都惦着你是卫国公府中的小姐,怎么到头来,你就这么欺负你姊妹?”
“你谅着她脾气好,处处使阴招,这是你同血的姊妹啊!”
沈惊月忽然抬起头,脸上没有分毫愧疚,看向卫国公冷笑一声:“姊妹?这个家中,我怎么敢和沈惊晚小姐做姊妹?她是主子,我是仆,不过是得您老人家那么点血脉,你们都高贵!给她找的都是侯爵,若是她喜欢皇子,恐怕皇子都给她相上了,我不一样,我天生低贱... ... ”
“啪”的一声,室内一声皮肉巴掌响声喝住了在场所有人。
卫国公咬着牙根子,只觉得掌心发麻,他瞪着沈惊月道:“这些话,当真是你的肺腑之言?!这么多年,我对你可有半分不好?”
沈惊月伸手扶住脸颊,笑着看向卫国公,嘴角渗出殷红的血,一张口,牙齿上都是浓稠的血。
她笑道:“没说你待我不好,可是不管你怎么弥补我,总归你心里,沈惊晚才是国公府的大小姐,父亲,我说的对不对?”
卫国公捏着拳头,咬的后槽牙咯吱作响。
喜婆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室内,一声轻亮的“吉时到。”
叫众人才回过神来。
沈惊月分毫不曾着急的脸上忽然显出几分急切,转身朝左右看看,皆是没瞧见赵姨娘与沈延松,她忽然道:“我母亲呢?!”
没人回她。
她又嘶吼了一声:“我母亲呢!”
还是没人回应,沈惊月跪在地上,忽然淌出泪,爬到卫国公脚边,拽着他的袍角道:“父亲,我母亲呢?”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卫国公低下头看向沈惊月,眼神中带着悲悯与愤怒:“你今日见不到她,昨夜她还想加害你姊妹,你就安心嫁了吧,等你后面表现尚佳,再回门,一日不悔悟,一日就不要回。”
“走吧。”
他伸手推开沈惊月,沈惊月却不肯撒手,头上的珠钗随着动作胡乱摇摆,沈惊月终于软了口:“父亲,让我见见母亲,求您了。”
她苦苦哀求,卫国公眼睛眨也不眨,下人拖走沈惊月,空余耳边的失声痛哭。
一直坐在一旁的苏氏忽然开口道:“公爷不去送送?”
卫国公弯下腰,背过去,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让远儿送送吧。”
苏氏点点头,没再说话。
沈延远走到沈惊月面前,声音难得温和了几分:“走吧,我背你上花轿。”
沈惊月的泪霎时间大颗大颗得落下来,她仰面看向沈延远,自嘲的笑笑,站起身踉跄朝外走去,每一步都很艰难。
走到大门边,门外就是穿着喜服的赵高升。
她忽然停住步子,转身朝门内看去,眼里带着残存的不舍。
梧桐打了新芽儿,枝头家雀成双,长廊下挂着大红灯笼。
多欢喜的场面,可是没有双亲,连拜别都没有。
她忽然瞧见沈惊晚从后院出来,走过花团锦簇的无尽夏花丛,一步一步走到门边,面色微敛。
直到走到沈惊月面前,将苹果塞进了沈惊月手中,微笑道:“见我平安无恙很遗憾吧?”
沈惊月眼神中满是恨意,咬着牙回道:“那日我就应该将珠钗再往里送进去一点,就一点,你就无力回天,我真是恨,没有将珠钗把你脖子捅穿。”
沈惊晚再看向她时,嘴角的笑意全无,只是拍了拍沈惊月抱着苹果的手:“那就盼妹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平安康泰,我们有缘再见。”
沈惊晚转身就走。
沈惊月气的拿起苹果朝沈惊晚的头砸去,却被沈延远抽出长剑,一把劈成两半。
再看向沈惊月的时候,冲两旁的丫鬟道了句:“送新娘入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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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吹吹打打的声音渐渐小去。
国公府门外凄凉不已,周围围观的人没瞧见热闹,也就兴致缺缺的走了。
沈惊晚坐在窗边看书,圆窗外的家雀不怕人,跳着小脚飞到她干果盒子旁落下,伸出圆圆的头叼了颗坚果,仰头吞下,迅速离远。
仿佛小孩子在试探。
沈惊晚也不动,怕吓到它们。
银朱拿着轻罗小扇替沈惊晚扇风,团扇下的穗子就开始微微摇晃。
沈惊晚忽然低头问了句:“银朱,我这样,是不是不对?”
银朱手一顿,开口道:“姑娘没什么不对,您都忍了十多年了,就算您再做的狠千倍百倍也是他们活该,赵姨娘,四哥儿,三姑娘,他们这么些年横行的还不够吗?”
沈惊晚心猿意马的翻着书,耳边敲锣打鼓的声音彻底不见,她才合上书,喃喃的说了句:“是啊,还不够吗?”
目光却看向谢彦辞送来的药瓶,瓶身发出玉色的光,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纹理。
她伸手勾过去,愣了片刻,将药瓶塞进了抽屉中,再没拿出来过。
-
几日后,沈惊月来了信,卫国公并没看,而是拿到信件后直接叫人送去了西院。
听闻赵姨娘看完信后哭成了泪人,连着几天都不肯吃饭,嚷嚷着要见卫国公。
可是卫国公压根不去西院那边,而是自己搬着被子去了书房。
苏氏不待见他,赵姨娘吵的人心烦,他是能躲则躲。
银朱给沈惊晚盛汤,有样学样道:“听说啊,三姑娘在那边可有的苦吃呢。”
沈延远坐在另一处小桌旁,将碗给了身边小厮,他道:“你怎么知道?”
银朱没什么心眼,大大咧咧道:“世子别还不信,赵姨娘身边的小丫头夏云跟我亲口说的。”
沈延远接去下人递过去的饭,扒了两口,笑道:“你继续说。”
银朱去着鱼刺,温温吞吞道:“听说姨娘家那个侄儿对三姑娘很不好,原先在家中口口声声保证要善待三姑娘,回了阜明啊,他那个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是一点也不敢反驳,懦弱的很。”
“听说三姑娘的公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惯会赌博,不消几日,三姑娘带去本就不富余的嫁妆被赌了个光。”
沈惊晚放下碗筷,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止住银朱挑刺的手,道:“我吃不下了。”
又问:“怎么这么快赌光了?虽说不多,却不至于才半月没到就赌光了。”
银朱叹了口气:“嗨,他们家就是个无底洞,之前就欠了不少外债,现在三姑娘嫁过去,就是补亏空的。听说穷的叮当响,连个丫头都买不起,三姑娘带去的几个丫头被拿了身契,转手又卖掉了,也不知是窑子还是大户人家中。”
她将那挑好刺的鱼放好,沈延远示意她送去,银朱就乖巧的送过去。
又回到沈惊晚身边道:“听说那姨母动辄就骂她,说她是个败家货,光吃不拉的貔貅,又说什么貔貅还会招财,她是光吃不拉,说洗个衣服不会,洗手作羹汤也不行,在他们乡下还要人伺候做大小姐派头不成?”
沈惊晚一一听下,忽然开口道:“赵姨娘屋中那个夏云,与你走的很近?”
银朱睁着眼睛道:“是,近日时常来我们东院走动,要说夏云也是可怜... ...”
银朱还在喋喋不休,沈惊晚却垂下眼睛,捏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夏云。
她在心中缓缓念了这个名字。
脑子里渐渐有了粉衣少女的脸庞,那双眼睛,她记得。
第39章 受伤
叁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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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是家中下人从坊间早点铺子买的蒸饼与豆粥。
沈惊晚草草吃了两口就让人撤了, 春儿瞧见她没什么胃口。
走上前递上帕子,有些担心:“姑娘可是哪里不爽利?但有头疼脑热可都要说,好请大夫瞧瞧是不是伤口引发的。”
沈惊晚笑的有些敷衍,摇摇头:“没事, 我去找一下阿兄。”
她走到梳妆台边, 将那瓷瓶的药拿出来送进袖中。
走到门边时顿了顿, 偏头冲正在收拾碗筷的春儿道:“你瞧着些赵姨娘那边的夏云, 若是来,你只管同她说话,不过记得留些心眼儿。”
春儿应下,又问:“那要告诉银朱姐姐吗?”
沈惊晚指尖微动,笑道:“不必, 这样就好。”
沈惊晚沿着九曲回廊朝沈延远的院子去。
到了院中却听下人说天还灰蒙蒙亮时,顾将军那边军营中就有人来喊世子,听说闹哄哄的,也不知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沈惊晚攥着瓷瓶,瓷器被掌心捂得有了些许温度。
她有些走神,嗯了一声。
原先想将这药拿给沈延远, 只说自己伤口好了,让他收回去, 他便应当知晓是谢彦辞送的。
借他手送回去就好。
她不想再同谢彦辞有分毫瓜葛。
未曾想,却扑了个空。
抬脚要走时,却瞧见沈延远正身着盔甲, 怀中抱着偷窥走了进来。
路过耳门时微微弯了腰,英姿勃发,利落飒爽,正和身后的卫军说些什么, 微微扭头。
卫军瞧见沈惊晚,提醒了一句,沈延远这才瞧见沈惊晚,那步子微微愣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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