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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嗜我如蜜 (风储黛)


  谢淳风起身,朝外看了一眼,对手中缓慢地放下书卷,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的姜偃,低声道:“成婚以前,找个机会,对公主说了吧。”
  他说的疯疯癫癫,其实是肆意爱恨,坦诚无所欺。若与公主成婚,当然就不能再有所保留。
  姜偃垂目,过了许久,仿佛才终于下了决心,颔首:“也好。”
  这时外间传来了一阵骚乱声,镜荧慌慌张张奔进庭院里来,“先生,师伯,昨夜里出城的一行人都被绑了送过来了!”


第74章 义父子
  谢淳风吃惊望外, “谁送来的人?”
  镜荧摇摇头示意不知。
  谢淳风拧回头,姜偃挨在榻上一动 * 不动,沉默地将黑白子收好,经卷叠整放回原处, 谢淳风见他这一点都不惊讶的模样, 不禁问道:“你不好奇是谁?”
  姜偃道:“人即刻就至, 何须好奇。”
  谢淳风就发现, 大家同是一个师门里出来的, 相比之下,自己干净纯真得像一块白板,而姜偃身上则更有师父那什么话都只说一半的神神叨叨的气质。
  也不知道是真算无缺漏, 还是半瓶水晃荡故弄玄虚。
  少焉, 巡抚司郭显带队于枫馆之外拉长了破锣大嗓通报:“项大将军到!”
  声音一个传一个, 从前庭报向后院, 似有回音。
  一听,谢淳风便呆住了:“项大将军?”
  这名号太响, 以至于没有人没听说过,也再找不出第二个项大将军出来。
  没片刻,屋外传来伴随着铠甲磨戛的沉稳的脚步声, 极快地穿庭过院, 带着令人莫名其妙的急切,奔入了寝堂。
  来得居然这样快,谢淳风都惊到了。
  项煊也算是相貌堂堂, 浓眉高鼻, 一身杀伐重威之势,但行动之间,自有一股举重若轻的稳重端凝。
  他的目光从一进门开始就在找姜偃, 很快,便锁定了榻上之人,快步而来,似乎连谢淳风与镜荧拜见的礼节都没见到,拂了拂手,便停在了姜偃榻前。
  姜偃神色温和,微微颔首:“大将军。别来无恙。”
  项煊从朔州回来并无多久,只听说了一事,公主与国师都来了西京,并且似乎查到了乱臣叛党的证据。
  然而他此行极为匆忙,全凭一股锐气千里奔赴而来,到此时稍歇,方才喘过一口气来。
  他定神,目光一动不动地上下打量着姜偃,许久后,才于谢淳风惊异的注目之中,沉着嗓,道:“见国师有兴,项煊请以手谈叙事。”
  姜偃道:“恭敬不如从命。”
  谢淳风极有兴致,这两人若要交锋争胜,也不知鹿死谁手,于是兴高采烈地搬小板凳坐好,期待着这场龙虎相斗。
  不过极是可惜,项将军大概把他一辈子的功夫心血都用在了琢磨战局上,棋力显得很是一般。谢淳风很快看出了这一点,觉得师弟稳赢的局面很是无趣,又不忍心瞅见心中的大将军英雄败北的一幕,看不到中盘,拉着镜荧就走了。
  人一走,项煊就停了下来,手里的棋子也扔回了棋笥之中,盯着姜偃又打量了片刻,他叹了口气。
  “我听说,苏老的棋力精湛,堪称国手,在大魏,罕见有人能与之匹敌,你的棋,倒也是厉害。”
  姜偃的面色纹风不动,只额前的一缕头发,轻擦过眉尖。
  聪明人不打马虎眼,项煊既然这么说,那就是知道了。项将军心高气傲,连试探都不屑为之的人,也确实,不必对他用诈。
  他垂眸,同样释手落棋,“我小的时候,祖父教我打谱,一百本棋谱,都要一子不乱地记下来。不到八岁,手摸棋子到起了厚茧,然而还是不留神,便会被祖 * 父责骂。”
  此时,两扇紧闭朝南的绿纱窗外,元清濯按住银色腰刀,屏住了呼吸停了下来,凝视偷听屋内的动静。
  项煊停了一下,道:“苏老把苏寰留下的剑谱传你了么?”
  姜偃道:“是有。”
  “只是,人不可能事事都有天分。”
  相比于他从小喜欢看星星的这件事,学武对他而言显得无足轻重了。
  “几次,我练着父亲留下来的剑法,回头就见到母亲偷偷垂泪。知她思念父亲,不敢惹她伤心,说不学了,但祖父揪着我的耳朵,让我跪着受家法,面壁思过,我一气之下,跑了出去,整整三天没有回来。”他微笑了下,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之中,“那三天,躺在柳州成外南山岗的那块大石头上,风餐露宿地看星星,一看便是彻夜。”
  项煊仿佛也想到了有趣之人,若有兴致:“后来呢?”
  他的口气极是温和。
  “后来自己饿晕了,灰溜溜地跑回去,认了错,发誓将剑法捡起来。祖父吃软不吃硬,顺着便好了,见我喜爱天文,他亦给我引荐了一位精通天星风水的名师。”
  元清濯想着,那是姜偃小时候的事。
  叛逆乖巧,桀骜,锋芒毕露,又很识时务的小苏嬴,和她居然是一路人。
  她还以为,他如此老成持重的一个人,幼年必也极是无趣。
  项煊哈哈笑道:“你的脾气,和你那个爹真是一模一样!”
  说到兴起之处,他连拍了几次大腿,几乎要笑出泪来。
  元清濯在屋外听着听着,也慢慢地被感染,不禁想道,她确实很少见到项伯伯开怀,像今日这样的畅快淋漓,以前更是似乎没有过。至少她没有见到过。
  她只是曾经听说,当初苏寰与项煊一同投军,两人私交极好,过从甚密,脾气秉性亦极是相投。项伯伯当年是个急性子,常被他的叔父老项将军批评“暴虎冯河”,说他是头死不悔改的蛮牛。如今,经历得多了,性子也渐渐沉稳了下来,不再如当初那般无知无畏,年少轻狂。
  苏寰的死对他而言一直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有走出来,总是不时地怀念起当年他们一同在西北嚼着草根行军的肆意时光。
  上次驿馆一别之后,元清濯知道了当年苏嬴的墓是项煊所立,便也猜到了,项伯伯心里对苏家的旧事终究是不能放下的。
  因此,他现在才会这么高兴。
  项煊的笑容慢慢停了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倒了盏热茶给自己喝了,咕哝咕哝,热茶入腹,又停了一停,对姜偃道:“我与苏寰年龄相仿,情同兄弟,亲如手足,但苍天无眼,竟如此误人,苏寰甚至未来得及见你一面。你的眉眼都像他,我第一次见便觉得熟悉,苏嬴,我不知道这么说是否唐突……嗯,这么多年以来,我膝下无子,一直引以为憾,但我与你却是一见如故,极为投缘,我 * 有意,盼收你为义子,你看如何?”
  绿纱窗外,元清濯定定地,呼了口气。
  拐弯抹角的,项伯伯可算说出来了。
  可急死人了!
  一阵沉默之后,姜偃牵起唇角,垂面道:“我的身份,是公主泄露给大将军的吧,至于收义子,约莫也是她的请求。”
  姜偃说得缓慢而笃定,这甚至都不构成问句。
  寝屋外的元清濯,听得心头猛烈地狂跳起来。
  有这么明显?
  项伯伯约莫还在死撑,说:“不是。”
  然后,她就听见姜偃似是笑了一下,道:“项将军,此事不必,我亲缘薄,恐难以担当您的厚爱。”
  这句话却意外地,成了插进项煊胸口的一把锋利的刀,令他瞬间难受到了极致,他立刻摇头:“不,其实公主不说,我心里也早有此意,苏寰与我亲如一人,如今你也是孑然一身,举目无亲,我若不照顾你,心里怎能安。”
  顿了顿,他犹豫地望向姜偃:“可是国师觉得,项某一介匹夫,不该厚颜有这个福分?”
  姜偃亦随之正色道:“当然不是。”
  “我是遗腹子,从来未曾见过生父,他所留下的遗物当中,也仅有一件最是珍贵,是他留给我母亲的二十道家书。烽火战乱之中,一封家书何其珍贵,而其中事无巨细所写的,无不是军营中与同袍的点滴,提及最多的便是您了,项大将军。姜偃不识抬举,还望大将军勿怪。”
  项煊和善地微笑起来,点头,“其实公主是怕,你的身份不便公之于众,届时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让我来做你的长辈,自然就容易许多了,你也不要怪她。”
  姜偃瞥眸向雕花楹窗外,她大约还不知道自己早就发现了那道誊于窗纱上的美丽倩影,一双小手还做贼似的攀着窗沿,耳朵费劲地贴向窗棂。
  他莞尔一笑。
  “嗯,公主那般可爱,姜偃怎会不识好歹。”
  他收回目光,定神看向项煊,收敛了唇边的轻笑。
  “义父在上,请恕我今日还无法向您行叩拜大礼,便以此茶,奉于义父。”
  项煊忙按住他要行动的双手,急来道:“哎,不必了!”
  说完,颇有感慨地摸摸姜偃的发:“孩子,你遭了大难了,要不是——”
  当年,他若是在梁都,怎会让他孤身一人面对一群豺狼虎豹?
  “可是,苏家灭门之后,我听说你尚流落在外,派了人到柳州去寻你,可是没有一点音讯。你这孩子,为何不来找我,难道信不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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