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唢呐响起,骡子噌得朝着村西头小跑起来,而牵着骡子的正是京师万千少女迷之传颂的林公子。
颠簸间,盛语秋忍了牢骚,“忆儿,这方向不对啊。”
“呀,语秋姐我忘了和你说,”韩忆扬起脸解释道,“这礼要在千瓷阁办。礼成后在我家喝喜酒,还有……入洞房。”
盛语秋认真听着韩忆的话,无意间却把红盖头越撩越高。
“快放下来!”韩忆生怕盛语秋把盖头揭了,赶紧帮忙整理好,而后看着前路不敢再多话。
“入洞房?”盛语秋的眼前只有红彤彤的一片,不得不安静下来,只是她的耳畔总萦绕着三个字——入洞房。
盛语秋此前不曾去过千瓷阁,虽有耳闻,却只觉得是普通的古迹,大抵有诸如陈列瓷器、观赏纳凉的用途。经过数百年,众人皆不知古千瓷镇发生过什么,既是落魄了,想必千瓷阁中也只剩一具空壳。
十年,千瓷阁现已是万宁村的祠堂,算是村里最神圣之处了。
眼见到了地方,韩忆在地上铺好红布,准备搀扶盛语秋下来。
“我来吧。”迟林直接抱起盛语秋走进了千瓷阁。
韩忆拿起骡子背上的红垫子,一路小跑着跟过去。
盛语秋虽然看不清,却可以感受到眼前建筑的宏大。与古千瓷镇的规制不同,千瓷阁是六边形建筑,墙体浑厚,说是城墙般都不为过。
可能是为了存放瓷器,窗户的位置都很高,不大的窗体似只做通风之用。
“语秋姐,站这儿。”韩忆把红垫子放在地上。
迟林也配合地停在垫子边,让盛语秋的脚落在垫子上。
盛语秋刚落了脚,还没站直身子,迟林就撒了手退到半米远的侧边。
“不能着地……”
盛语秋的脑中想起韩忆的嘱咐,伸出手臂维持平衡,终是站住了。她理了理脚步,小声嘀咕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堂前红烛正旺,韩大夫和孙大娘坐于前方。
“吉时已到!”
韩忆蹲下身帮盛语秋整理好衣摆,站在身侧提醒着,“要拜天地了。”
“一拜天地!”
盛语秋瞥见迟林转了身,慌忙也跟着转到后方。
“语秋姐,想什么呢。”韩忆捏了把汗,搀着盛语秋缓缓弯腰鞠躬。
“二拜高堂!”
盛语秋跟上了节奏,心道,“这回不会慢半拍了。”
“夫妻对拜!”
盛语秋转身面对迟林,随着迟林行拜礼的动作,她脑中闪现过曾经的片段:
“那我带你去梨花林,那儿和下雪一样。”
“原来我是你上辈子的好朋友呀。”
……
盛语秋浅浅弯腰。
“礼成!”
盛语秋拉起盖头,“然后呢?”
“然后,”迟林一把抱起盛语秋,往村东头走去,“入洞房啊。”
……
韩大夫腾出了最大的房间,把家中最新的木床加固置换到屋内,又打扫布置了一番,把所有像样的家具都摆了进来。
盛语秋一人坐在床边,扯下了红盖头,“顶着这玩意,真成了聋子。”
窗边的条案上燃着红烛,方桌上摆着四个碟子,碟内分别是枣子、花生、桂圆、莲子。
“早生贵子?”盛语秋打了个哆嗦,捞起一个枣子丢进嘴里,“还挺甜。”
本以为就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万宁村大操大办了一场,村里的猪都宰了,鸡鸭也未能幸免。各家各户把压箱底的宝贝都贡献了出来,就为了成全一对从天而降的新人。
盛语秋心里暖着,就算真是最后一日,也完满了。
掀起床单,盛语秋蹲在地上摸索着床底。她眨了眨眼,眉头深锁,又往深里蹲了蹲,使劲把手往里面伸。
眉毛扬起之际,盛语秋的眼也跟着亮了起来,“忆儿真是靠谱。”
盛语秋拉出麻袋简单查看了下,又塞回了原处。
这便是她瞑目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只许成功。
“语秋姐,”韩忆端着吃食溜进了屋内,“你怎么又揭了盖头呀。”
“不打紧,这给我带的什么好吃的。”盛语秋的眼落在吃食上移不开,今天一通折腾,她早就饿得饥肠咕噜了。
韩忆简单地回忆了下,“有粉蒸肉、水晶肘子、酱牛肉……”
盛语秋草草瞟了韩忆一眼,伸手就去揭开盖子。
“瞧你这手儿,哪那么多灰。”韩忆拿出帕子递给盛语秋,“爹说,你的毒就要到最关键的时候,可能好几日吃不了东西……”
说到一半,韩忆就停了言语。
“如果我笑着离开的,就证明我确认了你哥就是我喜欢了十五年的人。到时候可不许哭鼻子,要替我开心。能嫁给他,可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盛语秋抬手刮了刮韩忆的鼻子,却把手上的灰沾到了她的脸上,又急忙用帕子帮她擦去。
擦着擦着,韩忆就哭了。
盛语秋也鼻子一酸,“提这些干嘛,说不定我饱餐一顿,又觅得良人,睡了一觉醒来,毒都解完了。”
说着盛语秋往桌边一坐,夹起粉蒸肉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继续说着,“人生的魅力就在于,未知。”
“语秋姐,你一定会没事的。”韩忆擦了擦眼泪,“是不是你知道那人屁股上有个痣,所以要今天才能确认,我哥究竟是不是那个白色发带的少年?”
盛语秋一阵噎,又不小心脑补了画面,干呕了一声。
“我去给你打盆洗脸水。”韩忆趁着盛语秋还没抬起头,一溜烟跑了。
看着韩忆瘦弱的身影,盛语秋却是轻叹了一口气,又使劲往嘴里塞着饭菜。
“新娘子的待遇是真好,比我在京师宴香楼吃得都好。”盛语秋打了个饱嗝,抚了抚胸口。
韩忆端着脸盆进了屋,认真交代道,“我的姑奶奶,这吃饱喝足洗干净了,别再出幺蛾子了,您就坐在床边,盖着红盖头等着我哥就好了。”
盛语秋打了个呵欠,“外面快结束了没?这天都要黑了。”
“快了快了,你快盖好。”韩忆把红盖头重新帮盛语秋盖好,简单收拾了桌子,退出门外。
……
盛语秋觉得闷,就把窗户半掩着。混混沌沌之际,突然一阵风吹来,撩动着盖头。
盛语秋直了直身子,朝着门口望去。
迟林转身关好门,顿了片刻才走到床边。
自从沐宁泉一别,两人就没有再说过话。在迟林看来,是盛语秋心虚,连夜逃到了孙大娘家。
迟林的手刚抬起,盛语秋就扯了盖头,“磨蹭什么,你来顶一天试试。”
迟林的手僵在半空,眉眼却离不开眼前的盛语秋。
盛语秋朱唇微启,双眸含秋,虽着纯色喜服,却不染艳俗之气。金色的凤冠颤动,把烛光的昏黄映在脸上,只等着一个笑容融了冷峻。
盛语秋嗅了嗅,迟林竟然喝了酒。想起醉酒的迟林应该不会那么戒备,盛语秋笑了起来。
她站起身,把桌边斟满的两杯酒端起。
“喝了交杯酒,也算礼成了。”盛语秋把加了蒙汗药的那杯酒递到迟林面前。
迟林看了看酒杯,盛语秋这般殷勤,恍若前日。他接过酒杯,似是随口一说,“夫人这么急不可耐了?”
盛语秋也算是□□湖,听着沐宁泉同样的话,丝毫未被挑衅。她不急不躁,抬手挽过了迟林的手,样了样手中的酒杯。
迟林想都没想,抬头一口干了。
第20章
盛语秋也饮尽了酒。
迟林的眼角漾出一丝光, 他收敛起心绪,又得寸进尺道,“夫人有句说错了。”
盛语秋转了转手中的空杯, 小指微微翘起, “哦?愿闻其详。”
“入洞房, 才算是礼成。”迟林往前迈了一步, 低头看着盛语秋的眼。
盛语秋的脚步同节律往后退了一步, 却并没有避开迟林的目光。
风把窗户吹得吱吱响, 迟林突然笑了, “逗你的, 事急从权,今日之事永不复……”
迟林说着说着眯了眯眼,往后退了半步。
盛语秋慌忙把酒杯扔到桌上, 她的目光定格在迟林身上,人却往桌边躲了躲。
迟林努力睁着眼,动了动唇似乎要说什么, 终还是一头栽倒在床上。
盛语秋怕是有诈, 扶着桌子抬起脚,小心地踢了踢迟林,她伸长了脖子观察, 看迟林纹丝不动, 才确信他是真的睡过去了。
盛语秋露出小人得志、奸计得逞的笑容, 长舒一口气道, “常在河边走, 哪有不湿鞋?”
坐回桌边,盛语秋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干了。盛语秋捏着酒杯, 皱了皱眉,“果真是酒壮怂人胆,越喝越大胆。”
“事不宜迟,事不宜迟。”盛语秋小声嘀咕着,她把迟林的腿抬到床上,从床下掏出麻袋。
取出绳子,盛语秋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回忆起平日绑人犯的法子。虽说迟林喝了酒又被迷晕了,但是他毕竟恢复了武功,万一练过什么类似毛虫的邪门功夫,不就功亏一篑了。
盛语秋的脸上由喜变忧,又变回喜,她捞起绳子一步迈到床上。
床头床尾忙活了一通,盛语秋回身又坐在凳子上,右手撑着右膝,左手支着脑袋,手肘撑在左膝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