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云城弯起眼角,双手捧起宝剑,“这剑若在旁人手里也不过普通的一把剑,但因缘际会,如今到了你手中。”
“既身为云家后人,便当时时谨记先祖教诲,忠君爱国,皇叔以为如何?”
云池静静站立,二人目光交汇,半晌,他笑了一声,眼角处已有些许皱纹,却仍是长身玉立,“殿下说的是。”
他接过宝剑,俯身一礼。
云城自也回了一礼。
众朝臣相视一看,眼中笑意渐深。
已近巳时,宫外烟火阵阵,升腾至空中,将这深黑的夜幕照得如同白昼,火树银花,不夜天。
昭宁寺十声钟响的余音袅袅,传至宫中。
“殿下,上城墙的时辰到了。”小德子在一旁低声提醒道。
云城颔首,转向众人,莹莹的烛光在她眼底照出一片火光,她淡声道:“去城楼。”
宫城外围的城墙之下,大批百姓早已在此处等候,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双眼渴盼地看向城楼上。
一列金吾卫身着淡金色铠甲开道,立于两旁。
云城同众臣跟随其后。
“来了!来了!”百姓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陛下万岁!”
然而等了许久,却并未瞧见皇帝身影,反倒是那位臭名昭著的长公主殿下站上了城楼,旁边那位……百姓们眯起眼睛瞧,心中琢磨,好像是那位小公主殿下。
欢呼的人群忽地便安静下来了。
寒风掠过脸颊,云城迎风而立,她上前一步,看向城下百姓,唇角弯起,“陛下今日身体不适,但并无大碍,所以由本宫和二公主来放这烟花。”
百姓们面面相觑,眼巴巴地瞧着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云城自也知晓自己在他们心中形象,并不在意,笑道:“从今日晚间,直至后日,没有宵禁。”
小德子紧随其后,向宫城下的百姓高声喊道:“长公主体恤百姓,这三日特在昭宁寺布施,家中困难之人均可去居住用饭,且可领二十贯铜钱。”
“真……真的?”底下有人大胆,吼着问了一句,“家中若是好几口呢?”
“都可。”云城笑道:“只要家中困难,都可前去。”
“长公主千岁!”百姓中忽地爆发出一阵大喝,众人奔走欢呼,本来安静的氛围瞬时又热闹起来了。
杜嵩几人眼中浮现出些许暖意。
云池站在她身后,神色淡淡,同阿尔丹对视一眼。
云城同云川执着火把,一同举至抬上来的烟花之处,将其点燃,火星四溅,引线扑哧哧地迅速缩短。
云池缓缓抬起手,底下人群中的刺客眸光一厉,手摸向了藏在袖中的袖箭。
引线燃尽,烟火腾然升起,在空中炸响,迸溅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火花,夜空之上,绚烂的金色牡丹转瞬即逝。
瞬时又热闹起来。
紧接着,其余烟火俱都一个接一个地升至空中,爆裂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云池眸色微深,手缓缓向下压去,底下人袖箭已至手中。
几个熟悉的人影忽地一闪而过。
他怔了怔,犹豫半晌,将手又放下了。
阿尔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眸色不悦,云池皱起眉心。
“二殿下。”斑驳的色彩和嘈杂声中,唐彦之走至云川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镯子,局促不安地递给她,“这是我从金陵来时特意给你带的,上好的暖玉,你……”一个大男人,耳根却微微地红了,他撇开眼,“你收下吧。”
云川正看着烟火,冷不防被他唤住,看向他手中玉镯,微微一愣,“唐将军送本宫东西做什么。”她心情看着不大好,眼角耷拉着,随意地看了一眼,又推回去,“这镯子看着贵重,将军还是留给日后的夫人吧。”
“我……”唐彦之涨红了脸,看了她半晌,却甚也没有说出来,悻悻地走回朝臣列中。
云川漫不经心地瞧着烟火,余光却不住地望向站在最后面被所有人忽视的戚殷。
他怀抱着琴,随意地站着,风采却卓然。
云川看了他许久,戚殷却未曾转过眸来瞧她一眼,她心中更是难过。
“陆大人?”李尚书正同陆歆说话,见他目光直直,不由得疑惑问道:“您看什么呢?”
月夜光华之下,浅粉色的宫装女子轻轻靠着宫墙,眸色怅然。
“没什么。”陆歆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道了一句。
“时辰不早了。”云城同众人一道观赏了一阵烟火,眉心有几分困倦,“本宫先回府了。”她看向诸人,“你们尽兴。”
众朝臣见她满目倦意,不好再拦,俯身恭送她而去。
云城离去后,诸人便四散而去,各去玩乐。
云川正待要跟着回去,冷不丁被阿答骨挡住了去路,他双手作了个不伦不类的揖,笑道:“二殿下。”
因中了戚殷的药的缘故,阿骨打沉迷女色,日渐消瘦,身子也愈发孱弱,面色苍白,言谈举止间尽是轻浮。
云川心中不喜,却也不好表露,忍耐着道:“大皇子有何事?”
“今日灯火辉煌,京城中热闹得很。”他微微欠身,“想请二殿下同我一道去京中逛逛。”
“游园盛会每年俱会举办一次,于本宫而言并不稀奇。”云川淡声道,“皇子不若请朝臣陪你一同前往,本宫今日也甚是疲乏,就先行一步回宫了。”
说着,她微微颔首,就要越过他离去。
“殿下。”阿骨打却是不依不饶,又回身挡住她,“今日一见,我对公主容颜惊为天人。我戎族行握手礼,以示对女子倾慕,不知可否有此荣幸?”
他眸色晦暗不明,唇角挑着一抹笑,意味不明。
云川只想尽早脱身,勉力压下心中不适,应了。
阿骨打微微弯身,竟是忽地执起了她的手,云城一惊,正要抽离,他却更紧地将她的手握住,动弹不得。
“你……”云川眼中浮出恼怒之色,他身子弯得更低,倾身向前,竟将嘴唇贴在了她的手背之上,长久停留。
“混账!”云川又羞又恼,骂道:“放开!”
阿骨打依言放开她的手,看着她轻轻一笑,低声道了一句:“公主,不急,来日方长。”
闻言,云川身子狠狠一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向城楼之下跑去,行至十步开外时,她却撞上了一人。
是戚殷。
他眸色淡淡,看了她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徒留云川一人在原地怔然。
她眼角微红,尚噙着泪。
他方才都是看见了的,却并未有任何反应,就那样任凭阿答骨羞辱她。意识到这一点,云川心若死灰。
城楼之上的人都离开了,只留了云池与阿尔丹二人。
夜空之上的烟火仍旧是丝毫没有停歇之意。
云池转过眸,解下披风,轻轻披在阿尔丹单薄的衣衫之上,“今日金吾卫在,不便动手。”
阿尔丹并未搭理他。
云池也不生气,温温和和地笑着看她,“那把剑我已派人送到你府上了。”
“你这是干什么?”阿尔丹瞥了他一眼,“你赢来的,给我算怎么一回事?”
一朵盛大的烟花蓦然在耳边炸裂开来,云池擒着她的下颌,深深吻了上去。
末了,他微微侧头,在她耳边哑声道:“我都是你的,还分什么彼此。”
——
北国寒风萧瑟,南境天气也已转凉。
金陵城已连着下了一月的小雨,整日阴雨连绵,不见日光,又兼之天气转寒,正是湿寒透骨,磨人得很。
容清执着一把竹骨青布伞,踏过小巷回廊,停留在一处高门大院门前。
思文上前叩响了门。
不消片刻,仆从便开了门,“大公子?”他见了来人,惊讶地道了一句,又赶忙道:“您快进来。”
容清颔首,随他进了府。
一草一木未曾变化,从他上一世八岁离家,到如今,连一张桌子的位置都未曾变动。
容清收了伞,进入书房。
房中四周放了十几个火盆,里面点着金丝银碳,烧出的火盆暖意融融,将这屋中都变得温暖舒适。
连日赶路染上的寒气似也被这热气蒸发而走。
容清抬起眸,看向首座上正襟危坐的一位白胡老人,笑了笑,问道:“父亲,你身体可好些了?”
容老大人须发尽白,面目严肃不苟言笑,他此时正坐着,一瞬不眨地盯着容清。
“家里来信说你们病重。”容清走到一个火盆旁边,烤着冰冷的手,“我心中奇怪,便来看看。”
“不到一日的功夫,你们的病便好了?”他低低笑着,问了一句。
容老大人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声音沙哑地吐出几个字:“混账!跪下!”
第62章 质问 您亦是如此,又为何要对我苦苦相……
“父亲!”站在一旁的容斯非急急唤道,上前一步意欲阻拦。
“这里没你的事。”容老大人直视着前方,“出去。”
“父亲,兄长一路劳苦,身子又不好,您消消气。”他执意跪倒在地,微仰头看着容老大人,蹙眉道:“兄长政务缠身,收到家中信千里奔袭而回,您为何一来便要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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